明夷下了马车,前头便是承恩院,顾名思义,这个院子的主人正沐浴着皇恩。
明夷转身便见解休静立雪中,他身形魁岸,被服轻糜。
雪光漫漫里,解休伊人独立。
似那秋寒霜落后的残荷,以凄美之姿慢慢凋败。
明夷总有种和解休相识已久的感觉,不自觉走上前去。
近些看,解休形容昳丽。
张扬的凤眼下偏生落了颗泪痣,叫他原本就惹眼的脸孔又多了分野性,宛若那旷野上摇曳的孤火,久久不息。
解休嗓音沙哑沉闷,轻咳几声后便说:“若待雪消,自有春来。明二小姐,就此别过。”
苏禾撑着伞,明夷行礼,“殿下相救之恩,夷没齿难忘,改日定登门拜访。”
解休又咳了几声,他嘴角噙笑,真真有观狂风摧花而力不能及的抓心挠肝之感。
他道:“明二小姐倒是个趣人。”
“北秦国弱,我便人微。为质大燕十年,他人皆以公子唤我,唯有你唤我殿下。”
明夷听着听着便泪眼朦胧起来,她娇柔着说:“夷在唐州,常闻殿下博学多才,几欲拜会,奈何戴罪之身,不得入京。”
“如今有幸一见,实乃我三生有幸。”
“殿下之才,本为举世明珠,万不可妄自菲薄。”
解休不语而去,方立承恩院玄关下,他转头看着明夷。
“你我素昧平生,你予我箴言,礼尚往来我也赠你一语。”
“愿君如天下山水,滔滔岌岌风云起。”
“愿君如天下山水,滔滔岌岌风云起。”明夷重复着这句话,前世她作为明夷嫁给昭越时,成婚当日见过解休一次,那一次他也对她说了同样的话。
“风云起?”明夷凝着承恩院紧闭的院门,低声说:“解休,借你吉言。”
苏禾晓得明夷脾性,惯爱逢场作戏的她,面对不同人都能立马换一副模样出来,便揶揄道:“瞧瞧你方才梨花带雨的模样,你该不会真对他有意思吧?”
“遇到养眼的男子,忍不住想撩拨几句。”明夷擦掉眼泪,转身上了马车。
承恩院如梨园幕布,一帧一帧消失在明夷眼中。
前世她和解休就只见过一面,后来她听说解休归秦后不久便被册封为太子,再后来尚书令应化谋权篡位,解休死在平乱中。
苏禾说:“解休这个人,你怎么看?”
明夷却下帘子,“一个战败之国的质子,却在大燕安然无恙十年,解休绝非外人所言的软弱病秧子。”
苏禾剥了颗橘子给明夷,橘子下肚,原本就冷的天气更冷了,明夷皱眉。
“总有人想害我,这么冷的橘子你是要冻死我么?”
苏禾:“……”
明夷自个儿倒了杯热茶来喝。
苏禾道:“明家派来的杀手实在是一群饭桶,你我便能解决的事,缘何要扯上解休?”
寒风入内,明夷不自觉抱紧手炉。
“旁人眼里,你我不过是两个弱女子。”
“若不扯上解休,我又该如何解释?”明夷挑眉浅笑,“你且看着吧,看我如何跨进明家的门。”
苏禾闻言便去翻腾行礼,很快她拿了菱花铜镜递给明夷,“快到明府了,你好歹拾掇拾掇。”
明夷拿起铜镜,即使镜面磨损也难掩镜中这张脸的国色天香。
狐狸双眼灼灼多情,眉骨亦媚骨,一颦一笑,甚至眼帘张合间,别有媚意似水柔情。
明夷不自觉笑了,“从前郢都无我所以百花争艳,而今我到此处那便要艳冠京城。”
苏禾抛了一记白眼过去,“你这么自信,咋不上天了?”
明夷却下铜镜,不以为意地说:“我又不是没上去过。”
苏禾:“疯了!”
苏禾在骂骂咧咧中又将明夷最好的一身行头翻了出来,“快换衣服吧,等会留个好印象。”
明夷摸着那身襦裙,是上等的青黛色纱制襦裙,上头的绣样也颇有技法。
明夷摇头说:“还是收起来吧。这件衣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若真穿了,那我这些年受的苦明齐怎么能看得到了?”
苏禾:“那你就这样回去?”
明夷看着身上的粗布灰裙,拿了根木钗将散着的头发挽起,又在额角分出些许碎发,她瞬间眼含泪花。
“瞧瞧,是不是楚楚可怜?”
苏禾咋舌,只对明夷竖起拇指。
倏尔,马车停了。
外头驾车的蒋明远说:“老大,到明府了。”
闻言,明夷道:“进了京,我只能是明府二小姐。”
蒋明远:“知道了,二小姐。”
明夷下车,但见明府府门高大,玄关下挂着两个大红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