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正不知怎么回答时,岸上来了一队侍卫,带头的林衫听见这边的动静,慌张的过来,开口问道:“陛下,我等救驾来迟,臣现在就将这贼人拿下。”
说着就要上船,唐怀安这会已经认出,这个女子是今晚敬酒的舞女,冲林衫摆了摆手,说:“下去吧,没有朕的吩咐不许上前。”
林衫看了看瘫坐在船舱前的女子,又看了看皇帝,还想在说些什么,却被皇帝撇过来的目光阻止。
等到林杉带人远离了小船,唐怀安往前走了两步,蹲下,伸出手将这女子的下巴抬起来,原以为这女子知道了他的身份,会吓的如同筛糠,却没想到,这女子面上是不慌不忙。
看着那双美目,他说:“你倒是胆大,没有朕的允许,直视天颜,可是不小的罪哦。”
她笑了,推开他的手,将这位皇帝上下打量了一番,思考着此人假冒皇帝的概率有多大。
生平第一次,被一个女子推开了手,他暗道,荆州女子不简单,连皇帝都敢拒绝。
不过,他欣赏是欣赏,此次来荆州可不是为了美色,他起身,站在船头,冷冷的说道:“你回去吧,告诉王明镜,美人计在朕这,是行不通的。”
她将这话在脑子里过一遍,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觉得好笑,轻笑出声。
这笑声惹的皇帝回头,看着她,不明白怎么就好笑了。
在他疑惑的目光下,她收敛了笑意,将衣服里的匕首,毒药,绳子,一一拿了出来。
她每拿一样,皇帝的目光就危险一分,在他招手叫人之前,她开口道:“荆州长史张茂之女,张遗爱,见过陛下。”
说完,起身,行礼。
皇帝听到张茂的名字,想起此行的目的,亲自扶了她起来。
她顺着力,站起了身,不等他问,复又跪在地上,说:“陛下,我爹爹是冤枉的,他是冤死的,还请陛下为民女做主,还家父一个清白。”
皇帝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看着跪在面前,腰板挺立,一身傲骨的张遗爱,就像送到他面前的那些奏折,直白的述说着他与他娘再也回不到从前。
他内心煎熬,无法做这个决定,伸出去的手,拿回来也不是,再伸出去也不是。
她抬头,蓄在眼眶的泪水,一颗一颗的掉落,这便是她爹爹选的皇帝,连他都觉得她爹爹是有罪吗?
“家父在荆州十几载,从来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勤勤恳恳,为官清白,对得起百姓,对得起自己,更对得起陛下。”
她一边哭,一边拿起面前的瓷瓶,对皇帝说:“这个瓶子里装的毒药,只需要闻上一下,就能归西。既然陛下不相信家父是被冤枉的,民女以死明志。”
说着,就要打开瓶子。皇帝连忙抢过瓶子,又将她面前的东西都踢到一边,才开口道:“朕知道张大人是冤枉的,朕会给他洗刷冤情,你先起来,起来说话。”
皇帝这般说,仅仅让她止住了泪,她将爹娘被抓之事,她逃跑之事,还有刑场之事,一一说明。
她将两人逃离,说成她一人侥幸逃脱,逃脱之后,一直潜伏在荆州城里。将她没见过的刑场之事,说的绘声绘色,听的皇帝动容,心怀不忍。
“我只不过几日不见爹娘,在见面时,却是眼睁睁看着他们人头落地。往日里对我悉心教导的爹爹,成了两半,我看着那熟悉的面庞,随着人头滚落在地,他明明还在眨眼,明明看到了我,却在也唤不了我的名字,叫我一声女儿。”
“我跟随爹爹学了十几年的识骨辨人,可在乱葬岗里,踩着不知道何人的血肉,摸着不知道何人的心脏,找了三天三夜,找不到我爹娘他们的尸骨,分不清这块骨头是谁的,那块骨头又是谁的。”
“我恨我学了太多,我恨我会识骨辨人,不然,随便找几具尸体埋葬了,骗一骗自己都一样,我连那样的借口,都无法找。”
皇帝心里本就有愧,又听她句句泣血之言,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变的湿润了。
他走上前,脱下身上的外衣,披在她的肩上,劝慰道:“遗爱,这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你的错。”
他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她看他也在流泪,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了。
“陛下,我今夜前来,不是王大人的意思,包括在刺史府里,也不是王大人的意思。”
他愣住,不知道她是何意。
“陛下,荆州长史陈一平,司马陈谋义,参军刘世成,已经被我杀死了。”
空气寂静了下来,皇帝起身,后退了几步,站在船头,重新打量这个女子。她跪坐在月亮下,漂亮的眼眸,比天上的月亮还要晃眼,让他从宴会,一直记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