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云玦跟着大夫走出房间,面上早已没了淡定:“她这可还有得治?”
“落云姑娘这毒,该是芘矽之毒。这毒十分罕见,老夫也只在医书上看过,并不晓得解毒之法。”
颜云玦眉头紧锁,双手紧握都止不住颤:“那她难道一辈子就这样了吗?”
“君上息怒,恕老夫医术不精,无法治愈此毒。但老夫听闻,北域祁鸣山上有一用毒神人,名唤巫年,世间毒物他都了如指掌。君上若决心救落云姑娘,不妨去那里寻一寻解毒之法。”
颜云玦脸上泛起光采,但大夫却无奈地浇下一盆凉水:“可这巫年神医闭关许久,脾性甚是古怪;祁鸣山险峻难登,毒物众多,甚是危险。依老夫鄙见,君上还是莫要冒这个险了,不值当。”
听罢,颜云玦嘴角的刚扬起的笑容敛了下去。抬头望去,隐约能透过窗,看见落云躺在床榻边的侧影。
他只点点头,并未多说些什么。
复进屋,便听落云嗓音缥缈,却还在安慰着哭泣的赵思:“赵小姐莫为我伤心了……落云本就贱命一条,无甚可惜的。”
“不许你这么说!”赵思哭得直抽抽,“看不清了又怎样!大不了我赵府养你!”
落云却笑了出来:“落云是个操劳命,若让人一辈子伺候我,我倒不如死了算了。”
颜云玦感觉心脏突然被剜了一刀,脸色一沉,怒道:“你闭嘴!”
落云迷茫地朝声音那头看去,虽然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却能感知他周身弥漫的怒意。
他看上去很生气,非常生气,比那天被他撞见自己私自去罗府还要生气。虽然不知道他为何生气,落云还是乖乖闭上了嘴。
可赵思却怒火中烧,不顾淑女礼数,也不顾君臣之分,猛地起身一甩手,朝颜云玦怒道:“君上,落云可是为了救你才变成如今这样,你怎还忍心如此训斥她!若是君上不愿,我赵府养她便是!”
“谁说我不愿养她?她一日是我颜府的人,我便一日对她负责到底。她这毒能治,我便是天涯海角都陪她去;若不能治,我颜云玦也绝不弃她!”
赵思愤愤道:“君子一言九鼎,驷马难追,还望君上说话算数!若我他日发现落云在颜府不如意,思思必定将她带走!”
“若确有那日,我定不拦你。”颜云玦坚定地道,“但颜某绝不会让这情况发生。”
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僵持不下。许久没说话的落云却开了口:“赵小姐,我想和君上单独谈谈,可否行个方便?”
赵思回头看她,见她低头不语,终是叹了口气,替她掖好被子,临走时狠狠瞪了颜云玦一眼,才带着平儿与福笙离开。
房门关闭,周遭的声音都隔绝在外,房内静得落针可闻。
颜云玦等着她开口,但她只是一直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他还是没耐住性子,出声问道:“你想和我说什么?”
落云的声音沙哑苦涩,又带着颤,似是在压抑着某种情绪:“赵小姐方才只是一时心急,出言冲撞了君上,君上莫要怪罪她。”
颜云玦放低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温柔答她:“我知道,不怪她。”
可落云没了下文。
“你要同我说的就这些?”
颜云玦看她总低着头,觉得不太对劲,便伸手将她的脑袋扶起来。落云躲闪未及,被他瞧见了满脸泪痕。
“你……你哭什么?”
颜云玦难得显出真实的慌乱样子,手足无措地用袖子替她擦泪,又反应过来袖子不干净,忙从怀里取出块素帕替她细细抹泪。
“你别急,这毒有的治!”
“你骗我。”
“我骗你作甚!”
颜云玦心虚地移开视线,不敢同她对视。虽然他也知道,落云现在什么也看不清。
“若有的治,大夫为何不在我面前说事,非得把你拉出去说?”落云偏头,躲开他的手,自己在脸上胡乱地抹着,“我只是看不清楚东西而已,还没傻。”
“真有的治。”颜云玦顺势把手中的素帕塞进她手里,“北域祁鸣山上有一用毒神人,名唤巫年,遍晓世间奇毒,你这毒他必有解毒之法。”
落云只低低地摇头,道:“祁鸣山路程遥远,君上不必费心费财了。落云本就是为护君上安危而来,近侍君上再找一个便是,为我治病不值当。”
“值当不值当我说了算。我说你的命值当,你就不许妄自菲薄。”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颜云玦声调提高,佯装愤怒道,“你是主子我是主子?”
落云被他强硬的语气吓得一愣,抬头看向他,却发现看不清他,便倾身朝颜云玦凑近了些。
她刚哭过的泪眼突然出现在颜云玦面前,细长的睫毛已被泪水打湿,凝成一缕一缕的。那双泪眼正细细地看着他,清澈坦荡。
他没躲开,也没把她推开,就让她这么看着。
两人之间仅一纸之隔,落云没在他眼里看出丝毫虚伪和算计来,只有心跳声清晰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