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笙将大夫送走后折回,颜云玦依旧立在门口,他肩后的湿发还在滴水。
他上前关切道:“君上,你先去歇息吧,这里福笙看着就好。”
颜云玦摇摇头,目光没有分给福笙丝毫:“若她醒来后,发现周围全是生人,惊恐之下把你们全解决了怎么办。”
这个猜想似乎有些有理,细想又有些无理。福笙想不清楚其中道理,只能道:“那福笙替您擦头发吧。夜里凉,湿着发对身子不好。”
见颜云玦默认,福笙便取来干净的帕子,细细地为颜云玦擦发。
青丝秀发在他人手里翩飞,颜云玦却无心自身,只站在门口,时不时地探身向里望。
福笙叹口气,又一次卸下手臂上的力气缓缓酸痛。君上的头老往前伸,他擦头发的手臂也不得不往前伸,怪累的。
“君上,您若放心不下,何不在房间里看着她呢。”
“她一个姑娘家,我站屋里杵着看她,合适吗?”
嘴上虽然这么说,颜云玦也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回撤一步,正身站立在门外,不再向屋内张望。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虫鸣声都已散去,却有一声闷响从屋内传来,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颜云玦急忙冲进屋,丝毫没意识到福笙手上还拽着自己的头发,过猛的拉扯感痛得他头皮一阵发麻。
福笙急忙松开手,但为时已晚。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居然扯了君上的头发,内心暗道不妙,今晚可能是他在颜府的最后一晚。
但被冒犯的主子并没过多理会,只顾冲进房内。一眼便看见落云坐在床上,衣衫凌乱,一手捂着小丫鬟的嘴,另一只手臂固着她的脖颈,眼神里杀意肆虐。
小丫鬟此刻是猎鹰爪下的小鸡崽,痛苦又害怕,眼泪不住地往下掉,后弯着腰被落云擒着,腿抖成筛子,身体却丝毫不能动弹。
颜云玦?
落云望着匆忙推门而入的熟悉面孔,神智归位,手上擒人的力道松了几分。
她本沉浸在梦魇般的幻觉中,只是总觉得有双不老实的手,在她的身上游走,臂上、腿上、脸上,所到之处皆是畅爽惬意。虽不令人难受,但陌生的触感还是太过于真实,一把将她从梦里拽回现实。
一睁眼,便见一个陌生的丫鬟俯在身前。
本能动作快过脑袋反应,落云反手擒住对方脖颈,将人按在臂弯之中。小丫鬟挣扎不及,踢倒脚边的水盆,这才引来门外之人。
只是脸盆在地上翻滚几圈,还没彻底趴地,颜云玦就已经出现在门口,这动作似乎过于迅速。
落云清清脑子,试图回想起落水后的细节,但脑海却如进了水一般混沌。唯一清晰的记忆,便是从桥上坠落河中。那河水冰冷刺骨,现在想来都还瘆人得很。
可怎么一睁眼,她人竟在颜府?
她目光扫过房间,屏风上头几件挂着的衣衫,似是颜云玦之前穿着参加宴席的藏青锦袍。
又看向颜云玦披散的长发与半敞的衣襟。他显然刚换过衣裳,连头发都还未擦干。
门口的福笙手上还拿着帕子,水渍洇开深深浅浅的纹路,方才应是在替颜云玦擦拭湿发。
颜云玦毕竟也是有身份的人,虽在自家府上,应也不会在洗漱沐浴后,以这幅随意的样子在府里走动。
种种迹象,都指向一个结论——
是颜云玦把她从水里捞起来的。
那,他为什么要救自己?
思路卡住了,像是怎么拧都打不开的锁。
落云左想右想,想不明白贵为君上的颜云玦,为何要出手相助她这么一个无名刺客。
思绪外化成目光,落云只死死地盯着颜云玦,眉眼之间全是疑惑与警惕。
颜云玦对她眸子中迸发的称不上善意的眼神不甚为意。饶是同她接触不深,他也知晓她疑心极重,性子谨慎。落水醒来便在他颜府上,必定不安心。
他只浅笑回看她,语气坦然:“落云姑娘,是颜某下水救的你,也是我带你来回府的。你想问什么就尽管问,颜某绝不隐瞒。只是能否先高抬贵手,把我府上的丫鬟放了?”
又是眼熟的笑面虎模样。
落云虽仍心存怀疑,但还是把手臂松开,向被她勒喉的小丫鬟抱拳道:“是落云唐突,让姑娘受了惊吓,对不住。”
小丫鬟被吓得不轻,腿一软就瘫在地上,手指不受控地颤抖着,喘着粗气呜咽,像是刚从鬼门关兜了一圈。
颜云玦隐约瞧见她脖子有一道深红色的勒痕,心中暗暗无奈。这刺客功夫确好,下手还真是狠。
他回头喊福笙。后者自进门,便又焦急又愤怒,双拳在身侧已握得出痕。但碍于颜云玦在场,他一腔怒气并无发作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