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思侧身让落云进入屋内,一张小嘴大张着,目光仍然停留在落云这令人惊艳的装扮上,显然还没回过神来。
“落云姑娘底子甚好,如何打扮都各有风情。”
“赵小姐说笑了,落云就是一介粗俗之人,只是面上装装样子罢了,终究不比饱读诗书的闺阁小姐来得有气质。”
交谈间,赵思感觉落云今日看自己的眼神不太一样——她那眼神,就像在看着位教书育人的私塾老师一般。
聪明如她,一下便知晓面前人的心思。
赵思手撑在桌上打量着落云,道:“落云姑娘,我教你如何装得更像大家闺秀,你帮我一个小忙,如何?”
落云的脸色霎时间变得严肃起来,眉头下沉,又恢复那副不近人情的冰冷样:“赵小姐需要我帮什么忙?”
“我知你今日举止打扮因何如此。”赵思把下巴搁在桌子上,叹了口气,“是为了过几日辛府的庆宴,对吧?”
赵思日常不迈出房门一步,落云不知道这消息是怎么传进她耳中的。
见她没吱声,赵思挺起脊背正坐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如今下落不明,我家哥哥和爹爹必是心急如焚。但辛家贪墨官银之事却还见不得光,他们必得去辛家,否则易见端倪。这一喜一悲的,万一……”
赵思深吸一口气,而后这股气随着一声沉重的叹息缓缓吐出。
“万一真起了冲突,我家人全是文官,如何都比不过辛家满家武士有优势,更何况那还是辛府自家的地盘。”
瞥一眼落云,见她没什么反应,赵思复又低头继续道:“那日罗辅相的话,我是听进去了的。这几日我细细想来,也是疑点诸多。但我毕竟确实动了情,仍对辛唯抱着些不该有的期许。若我家人因我识人不清而受到伤害,那我真是……”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竟染上哭腔。
“我也知落云姑娘身不由己。思思只求若真争执起来,还望落云姑娘帮忙劝劝罗辅相,拜托他从中调和一番。思思只望能保家人们平安。”
赵思猛然起身,双膝一弯就要给落云跪下磕头。落云吓得不轻,眼疾手快给拦了下来:“赵小姐,使不得。”
手背上滴着几滴冰凉,落云也不免触动。
“我答应你,我尽力。”落云把她架到椅子上坐好,“这事也不是你的错。”
落云眼眸低垂,话语里是压不住的苦涩:“如今的世道,女子的命,怎是我们能轻易掌握的。落云虽不谙情事,但也知情到深处难自控,更何况你本就无错,赵御史必定不会忍心责怪你的。”
听落云如此宽慰自己,赵思的委屈更是止不住。她把脑袋埋在自己手掌里,不住小声啜泣着。
哭意渐止,她用手背拭去脸上的泪水,故作笑意地道:“真是抱歉,思思失态了,容我稍作休整可好?”
落云点头,为她留足私密空间,转身掩门而出,让她尽情发泄。赵思抽泣的哭声,从未及关闭的门缝里溜出来,钻进她耳中。
也是一个无法掌控自己人生的可怜女子罢了。亲友和睦、家境富庶如赵思,也有这般无能为力,直叹命运捉弄的时候。难道这世间,女子生来就是为他人做棋子的命吗?
落云心头触痛,五味杂陈,鼻尖涌上酸楚,眼眶也有些湿润。
房门再度开启之时,赵思面上已是无事发生过的轻松样,只一双红眼微微肿着。
她一扫阴霾,亲切地上前挽着落云的手道:“落云姑娘,来吧,今日的课开始啦。”
落云边界分明,不喜与人肢体接触,总显得她待人疏离淡漠。可赵思此举又带着几分真挚亲近之意,她不好挣脱,只得任由她拉着自己入座,被按在铜镜前。
“你瞧,这眉画粗了。近日小姐们都流行细长平稳的柳叶眉,眉尾拉长些,弯下去,精致极了。”
“这胭脂,不能一股脑儿地就往颊上扑。你得在脸颊上稍稍往外晕开,才有天然的娇俏感。”
……
研究完妆容,便开始研究身态。
“不对不对,步子得放小!你平时走一步的距离,现在得拆成两步走!”
“走路的力道放轻些,别这么大咧咧的!地都要被你踏出坑来啦!在你脚下,一只蚂蚁都不能死。”
“臀,臀放松。你走得太僵硬了,是卖艺人手里的人偶吗?”
“落云姑娘呀,您可不是去砍人的,动作放温柔些可好?”
“走路的时候上半身别动,肩膀别晃悠晃悠的!”
落云甩甩千斤重的肩膀,咬牙道:“肩膀不晃悠怎么走路?”
赵思一脸恨铁不成钢:“你猜小姐们走路为啥要双臂叠着走?”
……
饶是习武多年、体力过人,落云这会儿也瘫在椅子上,整个人像散了架般,朝赵思摆手:“今天就到这吧,明儿再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