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兰了扰迅速扯好绳子,让她拉住,西德勒很体贴的抬起头。“背挺直,腰部发力,腿肚子夹紧。”兰了扰把马鞍口解开,拍拍西德勒的后腿,“带你走两圈适应一下。”
鹿璃的学习能力很强。
比如上手拉弓,除了硬性条件能够堪比男人的力量,射击的技巧和准度是靠着自己摸索出来的;再比如跟着卓玛妈妈绘制唐卡,即使是第一次,繁琐的步骤也能很快掌握。
包括骑马。
西德勒温顺,再加上鹿璃一点就通,走了小几百米兰了扰就松手了。等她回头去解哈勒扎的功夫,鹿璃已经骑着西德勒跑了一小圈回来。
“吁——”鹿璃扭过马头,从上向下看着栅栏旁的兰了扰。
被看的人朝她挑挑眉。
“你骑这匹黑汗?”鹿璃看向马栏里面的哈勒扎。因为是骑在马上,鹿璃可以平视这匹高大的黑汗。哈勒扎还是烈性,只允许兰了扰靠近,看着走过来的白马和鹿璃,猛地抬头,一声极具领地意识的嘶吼。
西德勒被吓了一跳,全身猛地一哆嗦,却依旧记着身上有人,没有翘脚。兰了扰立马上前安抚西德勒,顺势把她带远一些。
“哈勒扎!”兰了扰略带怒意训斥。
鹿璃看了看黑曜石眼睛里满是不服的黑汗:“你跟我骑一匹。”
“嗯?”
“不然你骑她,谁也靠近不了。”鹿璃往后挪挪,腾出一只马镫,看着站在地上的兰了扰,“西德勒很壮,能撑得起来。”
兰了扰眼角弯了弯。她抬脚踩上,纵身左腿向前跨过马背。鹿璃猛地抱住她的腰,伸手从后拦住拉紧缰绳。
“下回想跟我骑一匹直说。”兰了扰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笑道,“不用找这么蹩脚的借口。”
因为马垫比较短,两个人坐的前胸贴后背,严丝合缝。鹿璃左手绕住绳子,右手搂着兰了扰,下巴放在她颈窝里,感受着怀里的人的肩胛骨的轮廓。
“……”鹿璃扯了扯马绳,西德勒缓缓步行,“不是借口,是事实。”
“个鬼。”兰了扰也就放任了身后的人借机揩油或者贴贴的举动,拉过缰绳朝马场走,“你那是司马昭之心。”
马场的灯开的敞亮,六米高的万瓦白炽灯把整个马场照的如白昼。贡得尕三兄妹已经等在马场,贡得勒骑着矮脚马蛇形走位撒欢去了。
“这么慢。”
“带新手呢。”
贡得尕看见两个大高个挤在一匹马上,什么都没说,轻轻的揶揄挑了一下眉:“哈勒扎没带过来?”
“今天才训完,让她歇歇吧。”
“行,你们玩,”贡得尕喊,“有事叫我。”
“嗳!”
两个人就这么绕着马场转悠。扎的哈西的夜空很美,星空很干净,明亮,北斗七星依旧嵌在暮色里。兰了扰无言,抬头静静的看着天。
“我很开心。”
兰了扰忽然听到身后的人说,没反应过来:“什么?”
“今天我很开心。”鹿璃说,“晚上吃饭,到来这里骑马,都很开心。”她说的很缓慢,“我很久没有吃过这样的聚餐了,很……温馨又团圆的感觉,大家其乐融融的。”
“而且我也没有觉得糌粑羊肉难吃,马奶茶也很香。”她说,“我也没有觉得贡得勒吵,我沉默,是因为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气氛了。”
兰了扰静静的听着。
“我在部队呆了四年,因为是调剂兵,在亚莫错根执勤的是冬天。那里的冬天很长,我一年有9个月在亚莫错根巡逻,然后就是去三江源南岸边境呆着。”
“因为工作特殊,不太会跟大部队生活,除了过年,大部分时间都是枯燥的巡逻。”鹿璃说,“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我很开心。”
“包括你驯马的样子也很帅。”
兰了扰笑了:“你是在夸赞我吗?”
“嗯。”
“你也很帅。”兰了扰笑道,“就是字面意义的帅。”
鹿璃勒着她的腰的手紧了紧。她低头看了看西德勒,忽然想到:“为什么给黑汗取名字叫哈勒扎?”
“因为好听。”
“贡得勒跟我说了,你不太会起好听的名字。”
“……”兰了扰嘴角抽抽,无奈道,“哈勒扎难道就是很高大上的名字了?你说那卓桑可是‘早上好’的意思,多有希望啊!”
鹿璃侧头看她:“黑色的琉璃。”
“……”兰了扰扭过头,两个人莫名其妙的默契,“你非要自恋。”
“不是自恋。”鹿璃说,语气轻松,“是事实。”
兰了扰哼哼两声,消极抵抗政策。
“你从小就会驯马?”
“不是。”
“那你说五年前在这儿的时候就帮各家各户驯马了。”鹿璃回想到兰了扰身上的伤疤,确实有大面积擦伤外伤,这么说也说得过去。
“……”
“这个年代会骑马的不多,会驯马的更少。”鹿璃在她耳边沉声说,“这种熟练度少说也是十几年。”
她顿了顿,“什么条件,能够让你从小精通马战?——至少,不会是中国。”
她感受到怀里的人有一瞬间肌肉紧绷——但是也就是一瞬间,短暂的几乎是错觉。
“所以呢?”兰了扰说,抚上环着腰身的布满青筋的手背,“我就不能是一个经历稍稍比别人丰富一点的,老实人吗?”
“我不信。”
“你不信也没辙。”
兰了扰抻抻腰杆,忽然猛地一声“驾!”,在鹿璃还没有完全反映过来的时候,西德勒得令,如同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
鹿璃条件反射的抱紧身前的人,如同垂死挣扎的救命稻草。兰了扰很满意她的反应,小腿一拍马肚子,不减反增速度。
狂风骤过耳畔,夹杂着女人爽朗的笑声:“爽不爽——!”
鹿璃眯着眼,颔首埋在她颈间,压着风声骂了一句。
兰了扰听见了,仰头大笑,在星空灿烂之际,迎着西风、草野、溅起的泥土,高吭出:“满德哈——扎西德勒!”
这是一句藏语,寓意自由的人被保佑。
鹿璃听不懂,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有心思询问好奇:“慢点……!”
换来的是那人恶趣味的笑和疯狂秀的马技。
*
兰了扰嘴很严。
这么多天的相处下来,鹿璃总有一种自己明明没说什么就已经被她扒光、而自己却绞尽脑汁都无法了解她一点的错觉。
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这个女人身上的谜团太多,太杂,看似直爽洒脱的性格,娇媚明艳的气质下隐藏的是很深沉而隐晦的秘密。
一个身患胃癌却很爱喝酒吃肉的飒爽女子,一个少数民族落后小镇的单身、独立、汉族同性恋女性,一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但能做到“乌尔朵”百发百中的病人。
以及——
那晚她和另一位貌似旅客的神秘女子的对话。
鹿璃没有向兰了扰透露这件事。她深知她俩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计较前世今生的程度,她好奇,但是没有资格深究。
但至少她知道了这个女人或许有着和自己一般的不平凡的人生。
“——嘿!”兰了扰的手在她面前甩了甩,“愣神呢?过来带你看大熊猫,怎么,不感兴趣?”
熊猫基地,即使是淡季,客流量依旧不算少。鉴于前几天鹿璃为了“治病”一直强迫自己去面对周围的山脉,兰了扰主动提出去看看大熊猫。
好歹不用面对着一堆游客好奇又青睐的目光中一遍遍向大家解释这位帅气又有实力的外地人。
作为国宝存在的圆墩墩们,黑白配色很可爱。
兰了扰拍拍她:“放轻松放轻松~不要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就想着出来玩嘛!”
鹿璃的目光回到熊猫身上:“你喜欢熊猫?”
“嗯哼,挺可爱的。”兰了扰说着,趴在围栏上,“肉坨坨的,走起路来一扭一扭,平时呢也很和平憨厚,但是武力值很高,谁也不好惹。”
鹿璃看着她,笑了笑。
“怎么,”兰了扰回过头,“不看熊猫看我——我很好看?”
“嗯,”鹿璃回答,“确实,很赏心悦目。”
兰了扰本来就是打算调侃一下她,没想到这个小孩还真当真了,这不经意间的情话撩的她措不及防。“……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油嘴滑舌?”
“有吗?”鹿璃拧开睡喝了两口,“我不太会说话。”
“没事,你和熊猫一样可爱就够了。”兰了扰不甘示弱,作为风月情场的老手,女人并不是一个仅凭一两句话就能心动的年纪,“招人喜欢。”
倒是鹿璃,就这么两句,耳尖红了。
她掩面轻咳两声,尝试掩盖自己的羞,拉着女人快步离开。
“怎么了?”兰了扰明知故问,调戏清纯的小孩子的快乐是被调戏者无法感受的,“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害羞了吧?——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而且我说的也是实话啊,不准说我胡乱拍马——唔!”
清闲的角落,鹿璃用着身高和体型将她堵在角落,俯身吻下去,制止了那张巧舌。
海青色的眼眸在接吻时微微睁开,睫毛蝶颤,看见近在咫尺的俊脸在吻到动情之时,蹙起的眉心微颤,耳尖的红晕始终蔓在那里。
像山间的朝阳。兰了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