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存在把桑提整个人都包含在内了——
母亲留下的信,对他的关心和祝福、还有关于活下去的美好期许之类的都在里面。
同时也存放着那些已经失败的证明,他无法言明的耻辱和无时无刻接受的拷问。
还有…
……从某种意义上,他还愿意继续活着的理由。
真矛盾啊,真矛盾啊。
他所有的过去都被压缩在这里,看一眼就知道这个人的过去有多么单调。
里面的东西拿去打水漂都跳不起几个水花。
这是一双托举着他的手,也是他逃不出去的牢笼。
“…Bye……”
他离开了卧室。
———
那天就这么过去了。
阳台的窗帘吸收了更多的阳光,那几盆植物也不知何时又抽出了新芽。
嫩绿是夏天的信使。
他没细算时间,但大概回家有一周左右了。
这几天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被鱼吐泡泡圈住的水母,晕乎乎的。
今天大概鱼终于玩够了,他后知后觉到好像更接近夏天了。
被头发遮盖住的后颈挥散不去的热意和长到略微扎眼的前发。
他在洗手间洗脸的时候才意识到真的该剪头发了。
他拿着毛巾看镜子。
还在滴水的前发已经到眉毛下面了,擦干净手后他又侧头把后发拨过来几分,已经能够到领口了。
桑提叹了口气,回到客厅去拿剪刀。
买大剪刀的时候顺带买的小剪刀,他怀疑自己在不知道的时候多了一些收集癖,买必需品的时候总想把全型号的都收集起来。
幸好他的存款还支持他做出来这样的行为。
小剪刀只够伸进两只手指去捏着,桑提左右摆了摆,握剪刀的时候总觉得不够稳。
以前这不是他的工作。
小时候不讲究那么多,所有孩子一律剪短。没谁在意过这种事,后来逐渐长大到进入第八队后,他被额外安排去和那些被救助的人沟通。
那是一份形象需要看起来亲近一点的任务。
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那样,但在他的外表上再抹上一层真诚的话。
就是你了!宝○梦!
他记得当时队长砸吧着嘴说:“你这张脸就是拿来用的,不用就浪费了。”说完还拍了下他的后脑勺,“你的这个眉眼,啧。”
他的绿眼睛在那个时候就成了他表达善意和信赖的工具,恰巧随行的医师里有个还算懂点时尚的人,她拿着剪刀就上了。
剪前额发的时候只能看到对方的制服,桑提——那个时候的桑提紧张的拽着裤子坐的板正,不知道是该闭眼还是该睁眼,更不敢歪头。只能听到头顶的咔嚓咔嚓声和时不时的自我肯定声。
剪完后,那个戴着眼镜的女医师抬起他的脸左右摇了摇,转头对队长说,“不错吧?”
队长下撇着嘴点了点头,“有点水平。”然后他又像想到什么一样扬起眉毛,“哎你说我……”
后面桑提没听到,他出门后找了面镜子,新奇的看着自己。
前发的弧度修得正合适,再短一点就会炸开,再长一点又会挡住视线。
至于后来的后发,他记得那些人帮他剪过的样子。
队长一只手摁住他的头顶,剪完后还得拍两下,“去吧小红毛。”的把他赶出去。
队友帮忙的时候总是会更夸张的像只长脖子鸟一样左右来回“审视”,最后撅着嘴欣赏根本只是往上平移了一点的头发。
他自己剪的次数很少。他知道该怎么做,也做得到,只是感觉自己动手的时候剪刀的阻力格外的大。
他举起剪刀先从前发剪起,那里好动手,他往镜子前贴了贴,顺着头发的走向修了两三下,抬手快速揉了揉,把多余的碎发从头上扫掉。
还好吧……总之能看。
然后是后发,他绕了一圈,拿小镜子对着大镜子比划着,试图看清自己的后脑勺,但总归看到不真切。
算了,跟着感觉走吧。
发尾长得参差不齐的,他草草的把头发分成三边,剪刀一顿一顿的割着。
他怕剪太多,又怕留太长。
洗脸池里垫了几张被打湿的纸,碎发都集中在那里。
桑提花了快半个小时才结束这项工作,没及时处理好的头发掉进衣领里,扎的人痒痒。
他干脆直接把上衣脱下后用力的甩了甩,跟着其他衣服一起放进洗衣机里清洗去了。
裹着碎发的湿纸巾又包上了一层纸后扔进了垃圾桶,没被裹进去的漏网之鱼被桑提用水冲进了下水道。
桑提清理完台面后走回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在意识到镜子里的人是自己后他下意识的转移了视线。
…不习惯。
不习惯这么近的看着自己。
……
桑提简单的冲了个澡后走回客厅坐下,擦头发的时候听着洗衣机渐渐平缓下来的声音,搓了搓剪的不那么好的头发。
确实更接近夏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