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就当你给你弟弟妹妹带来的吃的。”宋科长这次没有拒绝,而是把东西都收起来,放在脚边,“我喊个人带你去报道签字,还有工资跟衣服你得领。等我给你写个条子。”
他说着坐下来,拿起钢笔在本子上刷刷写了两行字,撕下这张纸递给席于飞,“我这边还忙,你直接去找会计,让那边叫小周带你去后勤。等登记完领完东西,在过来我这边。”
入职得去会计那边登记,否则工资都没人发。
“得嘞,叔儿,您忙着。”席于飞拎起他的提兜,倒退了几步转身把门一关,跑了。
“这小子,皮猴子似的。”宋科长想了想,拿起电话给钟强打了个电话,“老钟,你说的那个席家老六来了。嚯,这小伙子可真不错,精神,会说话。站门口一声报道,给我吓一跳。哈哈哈哈,哎呀你放心,我会给他找个好师傅,咱俩这关系,我还能委屈我侄子吗?”
会计室在楼梯口的另一边,席于飞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等里面说请进的时候才进门,“那个,叔叔阿姨们好,我是来报道的席于飞,宋科长给我写了条子……”
“好家伙,刚才就是你喊报道吧?那大嗓门,给我们吓一跳。”一个三十来岁的大哥嘎嘎笑道:“条子呢?我看看。”
“叔,给您。”席于飞拿出条子走过去,把条子递给这位大哥,“我初来乍到,有很多不懂得地方,还得各位叔叔阿姨提点提点。那什么,我带了点儿土特产……”
他又开始从提兜里掏东西,掏了几包香肠,又拎出来两大包瓜子跟水果糖,一起堆在桌子上,“给叔叔阿姨吃着玩。”
坐在大哥对面的大姐直接打开纸包,抓了把瓜子磕了几颗,“哎哟,你这个瓜子炒的香啊。”
“跟东北那边抗过来的,阿姨,这可不是直接炒的,是水煮之后再炒的,吃着干净不脏手。”席于飞说完,又看了看那个大姐,“要不我跟您喊姐吧,您看着跟我大姐差不多大,喊阿姨倒是把您喊老了。”
大姐笑喷,指着席于飞跟周围同事道:“看看,这嘴儿甜的。成啊,你就喊我大姐,也喊他们大哥大姐,否则不是给我矮一辈儿了吗?”
“咋,我看着显老?”接了条子的大哥装作生气的模样。
“您可别这么说,这不是埋汰我吗?我进屋就想喊哥哥姐姐,但又怕被人说没礼貌。讲真的,我看了一圈,就没看见超三十岁的,这叔叔阿姨我都喊得心虚。”
做了几十年生意,早就把席于飞的棱角磨光了,整个人圆滑的不行。
若是再大几岁,这么说就显得油腻了。但他岁数小,再加上长得好看,这样说反而会让人开心。
满屋子的人哄堂大笑,坐在其他桌子边的男男女女都走了过来,拿香肠的拿香肠,抓瓜子的抓瓜子。
气氛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来这里签字,把这张表格填一下。小周,一会儿你带他去后勤领衣服。这个月还有十来天……工资算你一个月的,三十五块八。来,这是工资条,你签一下,按个手印。”
铁路局真的是财大气粗,上班都没半个月,能发整月的工资!
叫小周的应该是整个屋里最年轻的,看着也就二十出头。
等席于飞写完表格,小周拿起来,又抓了把瓜子揣兜里,“走吧兄弟,我带你去领制服。”
领制服要先去后勤签字,然后拿着后勤签的字去仓库。
小周一边儿嗑瓜子一边道:“我叫周建民,你跟我喊哥就成。对了,你这个瓜子还有剩吗?能多卖给我点儿不?我就好吃瓜子,我妈也好吃瓜子,但买这玩意有点儿难,得去乡下收,自己炒还总容易炒糊。”
这年头瓜子花生都是稀罕零食,也就过年能领几张年货票,可以去供销社买。生的便宜,炒熟的贵,但有的吃就不错了。
有人会把夏天吃的西瓜子都存起来,放到冬天炒了吃,但很多人一年到头吃不到多少瓜子。
这种情况一直到七十年代末才缓和,八十年代初期,就有各种炒货小摊出现,去电影院还有人背着瓜子花生买,一毛钱就能买一纸包。
席于飞还记得这个周建民,他是铁路子弟,会计专业毕业的。上辈子对方可没有这么好说话带他去领东西,直接把人扔到后勤就不管了,还是后勤那边给指了仓库的路,他自己领的制服。
“家里没有了,不过我写信问问那边,这些日子东北那边开始收瓜子花生什么的,我让老家人炒一些寄过来。”席于飞道。
他市场里有的是瓜子,但不停的拿出来,那就看不出好来了。
“成,多寄点儿,给我十斤……不,二十斤吧,十斤怕是不够吃。你放心,我给钱,全国粮票要不要?我这里也有票。”这个周建民显然是个财大气粗的。一张嘴就是二十斤瓜子,普通人家一年都吃不到二十斤,十斤份额都没有。
那时候工人一年到头只有半斤的份额,工人子弟是二两,全家也就凑个三四斤,都数着个吃呢。
“粮票好,那边估计就缺粮票。如果有工业票什么的就更好了,建民哥您也知道,村里什么都缺。”
遇到这种不差钱的大户,若是客气了反而让对方不舒服。
“你放心,有!”周建民说着,把人带到一楼的后勤办公室,进门让那边签了字,又亲自带他去仓库,“你放心,我让仓库给你挑好的衣服。这个月份其实我们刚发了冬季服装,但又没有那么冷。正好你能领两套,一套春秋的一套冬天的。对了,仓库老于好抽烟,你带烟了吗?”
“带了,带两包大前门,不知道老于同志能不能看上。”席于飞摸了摸兜里的烟,问道。
“是烟就成,他不挑。”周建民走到仓库那边,敲了一扇窗玻璃,“老于啊,于大哥,来新人领东西了!”
席于飞松了口气,他揣的这两包大前门,可算送出去了。
铁路上的人眼光高,他还一直琢磨这烟会不会有人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