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迢迢,一路赶来,一定累坏了,先去洗把脸,换身干净衣服,吃点东西,休息一会,这病案……明日再看也不迟。”
沈疏香轻轻摇头,紧紧捏着病案:“我差点跑死了一匹马……师父,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了……我不想再浪费一丝时间了……”
……
“裴大人,喝药了。”
小厮端药进来,裴时与还是同往常一般未曾抬头,目光只落在面前的书页上,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只待来人如往常一般放下药碗退去。
然而等待许久,那拿着托盘的身影还是立在原地,静静等着。
裴时与疑惑抬头,见眼前人是阿肆,温声道:“阿肆,将药放下便好。”
阿肆却憨憨笑着,此刻才将托盘放下,把汤药稳稳放在裴时与面前:“嗯……开药的人说了,让我看着大人将药喝尽,必须一滴不剩,才能走。”
裴时与不免烦躁,皱眉道:“张医师给你下的命令?你去将他唤来。”
阿肆头摇得像拨浪鼓,神情为难:“张医师在城外军营忙得脚不沾地,恐脱不开身……”
藏在门外的沈疏香忍不住偷笑,幸亏阿肆性子直,一向是旁人问什么便答什么,脑子一根筋通到底,从不会拐弯的,不然她还真要露馅了。
阿肆又往前挪了挪,可怜兮兮恳求道:“大人还是快喝吧,开药的人说,大人若是不喝,回头就要罚我去药房磨两个时辰的药粉,还不准我吃饭……”
“张医师何时变得这般刻薄了?”
裴时与虽然不满,但见阿肆那副老实巴交又哀求的神情,还是端起了药,不料刚一拿近,他便觉这药的气味与往日不同。
似乎少了些刺鼻的苦涩……
他目光一偏,恰好落在托盘里的小碟子上,里面竟放着两颗晶莹剔透的蜜糖。
很不寻常,很怪。
“阿肆,这药的方子可是变了?”
阿肆点点头:“开药的人说从前那药难喝得很,喝下去跟受刑似的,她特意给大人换了个好喝些的方子!药效还是一样的,让大人尽管放心,绝不耽误治病疗伤!”
“好喝些的?”
裴时与有些不信那些奉行古法,讲究“良药苦口”的迂腐医官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仅如此,大人今后治病的手段方法也全数变了!”阿肆低头从腰间抽出了一张小纸条,纸上字迹密密麻麻:“从今日起,大人每日晨起需饮温药一盏,而后施针,下午需活动筋骨,入睡前药浴……”
阿肆将纸条摆在他面前,上面将每一件事的时间、地点、方法都写得清清楚楚。
“好好好,别说了,”他听得一阵烦闷,他本就极度抗拒面对自己双腿的伤情,这繁琐细致的安排更像是在时刻提醒他身体的残缺。
“可是换了新的医师?”
“是的,大人。”
裴时与抬手一摆:“你让他回去吧,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阿肆却依旧杵在原地,只说道:“她早就料到大人会如此了,她让我告诉大人,她已经翻阅了无数医书,熬了不知多少个通宵,终于找到了治疗大人腿疾的方法,她说希望大人能给予她一点信任。”
“她还说,大人曾救过她数次性命,一直是她心中那个顶天立地、坚强勇敢、旁人所不能及的人,还请大人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些记挂着您的人,再试一试吧。”
裴时与面色毫无波澜,端起药碗一饮而尽,随手将它扔在了案上,空碗发出“哐当”一声轻响:“回去吧。”
这碗奇怪的药,纵有回甘,也轻微到令人难以发觉。
“是。”
阿肆端起托盘,躬身退了出去,刚一出门,便被守在门外的沈疏香拉了过去:“阿肆,我再说一遍,你说话千万小心,字字句句要按我教的来!万不能让裴时与知道是我,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