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在狭窄的“鬼见愁”峡谷中凄厉地呼啸,卷起地上的碎石和积雪。秦国二皇子赢昭背靠冰冷的岩壁,玄色劲装多处破裂,渗出的鲜血在寒风中迅速凝结成暗红的冰晶。他剧烈地喘息着,手中紧握的长剑已然卷刃,鎏金重瞳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却也难掩深深的疲惫。
他此行潜入北疆,本为联络燕国密使并探查沈家可能与敌国勾结的线索。不料在接近沈家一处隐秘据点时,行踪暴露,被一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郢国精锐一路追杀至此绝地。
对方人数众多,配合默契,将他死死困在这废弃矿洞的入口处。赢昭虽武艺超群,连斩数人,但双拳难敌四手,身上已添了数道深浅不一的伤口,体力消耗巨大,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更是让他动作迟滞。
“秦狗,还不束手就擒!”为首的郢军校尉狞笑着,指挥手下步步紧逼。刀光剑影再次交织,赢昭勉力格挡,险象环生。他且战且退,试图寻找一线生机,但峡谷出口已被彻底封死。
就在这生死一线之际,峡谷上方蜿蜒的山道上,传来沉重的锁链拖曳声和粗暴的呵斥。
一支押送民夫前往筑河工地的队伍,正顶着风雪艰难前行。队伍末尾,一个身形单薄、脸色惨白的少年——颜清徽,几乎是被锁链拖着在走。
他腰腹间裹着肮脏的破布,剧烈的疼痛让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刀割。他因在沈家书库意外发现那份要命的“北疆兵房图”而遭管家猜忌毒打,伤未愈又被强行征发。此刻,峡谷下方激烈的厮杀声吸引了他涣散的目光。
透过风雪和嶙峋的岩石缝隙,颜清徽看到了那个被围攻的玄衣身影。那人虽深陷重围,浑身浴血,但每一次挥剑都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锐气和不屈的意志,如同绝境中挣扎的孤狼。这身影,莫名地让颜清徽想起兵房图上标注的那些象征着力量与守护的关隘符号。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这人……或许能改变些什么?或者,仅仅是那不屈的姿态,触动了他心底同样不愿屈服的火种?
就在这时,一名郢兵趁着赢昭格挡正面攻击的瞬间,如同鬼魅般从侧后方的岩石阴影中悄无声息地扑出,手中淬毒的短刃带着致命的寒光,直刺赢昭毫无防备的后心!这一刀,角度刁钻,时机精准,是必杀之局!
“小心背后!”颜清徽的惊呼被风雪吞没,他甚至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求生的本能和对那抹锐气的莫名信任压倒了一切恐惧。不知哪来的力气,他猛地挣脱了旁边民夫下意识想拉住他的手,不顾腰腹间撕裂般的剧痛,像一支离弦的箭,踉跄着从山道边缘扑了下去!
“噗嗤——!”
利刃入肉的沉闷声响,在激烈的金铁交鸣中显得如此突兀。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颜清徽瘦小的身体重重地撞在赢昭背上,替他承受了那致命的一击!冰冷的短刃深深没入他的近心处,剧痛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识,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染红了他单薄的衣衫和赢昭背后的衣料。
赢昭只觉背后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传来,紧接着是温热的液体喷溅到脖颈的触感!他猛地回头,眼角余光只瞥见一个瘦小模糊的身影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软倒下去,刺目的猩红在雪地上迅速洇开。是哪个忠心耿耿的斥候拼死相救?念头一闪而过,巨大的悲痛和愤怒瞬间点燃了他的潜能!
“啊——!”赢昭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趁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愣神的刹那,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他不再防御,剑势如同狂风暴雨,完全是以命换命的打法,硬生生从包围圈最薄弱处撕开一道血口,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风雪弥漫的峡谷深处,身影迅速消失。
那郢军校尉看着地上气息奄奄、不知死活的少年,又看看赢昭消失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妈的!追!他跑不远!这贱民……丢去喂狼!”他嫌恶地踢了一脚昏迷的颜清徽,留下两个士兵看守现场和清理,带着大部分人马继续追击赢昭。
不知过了多久,刺骨的寒冷和背上传来的剧痛让颜清徽恢复了一丝微弱的意识。他发现自己被随意地丢在峡谷底部的雪地上,像一件被遗弃的垃圾。
伤口仍在汩汩流血,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撕裂般的痛苦,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风雪无情地覆盖着他,带走他仅存的热量。
押送队伍被迫在峡谷上方一处相对避风的地方短暂休整。民夫们麻木地蜷缩在一起,几个监工骂骂咧咧地点着人数。
“妈的,晦气!少了一个!”一个监工清点完,发现少了颜清徽,顿时火冒三丈。他提着鞭子,骂骂咧咧地沿着队伍边缘搜寻。
很快,他发现了下方峡谷边缘那个蜷缩在雪地里、几乎被雪掩埋的瘦小身影。
“原来在这儿挺尸!”监工怒气冲冲地顺着陡坡滑下去,一把揪住颜清徽的头发将他粗暴地拖拽起来,“装什么死!想跑?老子看你是活腻了!”看到颜清徽那苍白如鬼、气息微弱的模样,监工非但没有怜悯,反而将因风雪阻路、上头责骂积攒的怨毒尽数发泄在这个最弱小的目标身上。
朔风卷着鹅毛大雪,像无数冰冷的鞭子抽打着绵延的囚徒队伍。颜清徽裹着几乎无法蔽体的破烂单衣,每一步都踏在及膝的深雪里。刺骨的寒意早已麻木了四肢,唯有腰腹间那道深可见骨的旧伤,在每一次用力时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提醒着他身体正在崩溃的边缘。
他咬着早已失去血色的下唇,竭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不让自己倒下。曾经执笔修史、抚琴弈棋的世家贵公子,如今只是泥泞中挣扎求生的蝼蚁。身旁,陆昭高大的身影沉默地跟着,他的镣铐比旁人更重,手腕被磨得血肉模糊,但脊梁依旧挺得笔直,眼神警惕而冰冷,像一头守护幼崽的孤狼。
“磨蹭什么!找死吗!”一个满脸横肉的监工挥舞着浸了冰水的皮鞭,狠狠抽在队伍末尾一个踉跄的老人背上。老人惨嚎一声扑倒在雪地里,挣扎着却爬不起来。另一个监工狞笑着上前,抬脚就要踹向老人的心窝。
“住手!”陆昭猛地抬头,眼中寒光爆射,如同沉寂的火山骤然喷发。那声音里的杀意让空气都为之一凝。
“哟呵?陆家的丧家犬,也敢管爷爷的闲事?”横肉监工认出了陆昭,语气更加恶毒,皮鞭在空中甩得啪啪作响,“你陆家满门都死绝了!还当自己是少将军呢?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说着,鞭子带着刺耳的呼啸就朝陆昭脸上抽来!
陆昭眼中戾气狂涌,被锁链束缚的双手猛地交叉格挡!“铛!”沉重的锁链硬生生架住了皮鞭,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他手臂肌肉贲张,竟将那监工带得一个趔趄,虎口崩裂。
“妈的!宰了他!”其他几个监工见状,立刻凶神恶煞地围了上来,棍棒和鞭子带着风声劈头盖脸砸下。陆昭怒吼一声,不退反进,用宽阔的后背硬抗了几下棍棒,锁链如同狂龙般横扫,逼得监工们一时手忙脚乱。混乱中,一个阴狠的监工瞥见因伤痛而落后几步、几乎蜷缩在雪里无声颤抖的颜清徽,眼中凶光一闪。
“先拿这个病痨鬼开刀!给陆家狗崽子看看!”他狞笑着,举起沉重的包铁木棍,朝着颜清徽单薄的后脑狠狠砸下!这一下落实,必死无疑!
呼啸的风雪声、陆昭的怒吼、监工的叫骂仿佛瞬间远去。颜清徽只看到那越来越近、带着死亡阴影的棍影。他闭上眼,心中一片死寂的平静。也好,这肮脏的雪地,或许就是归宿了。
**“放肆!”**
一声雷霆般的怒喝如同平地惊雷!伴随着一道凌厉的破空声!
“噗嗤!”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耳边响起的是利器入肉的闷响和监工撕心裂肺的惨嚎!
颜清徽猛地睁开眼。只见那举棍的监工捂着鲜血狂喷的手腕,惨叫着滚倒在雪地里,一根小巧却异常锋利的弩箭穿透了他的腕骨!而一个身着玄色劲装、肩披华贵墨狐大氅的身影,如同撕裂风雪的神祇,策马立于不远处。
那人勒住躁动的骏马,风帽下露出的半张脸,线条冷硬如刀削斧凿,深邃的眼眸如同淬了寒冰的星辰,带着滔天的怒意和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死死地钉在颜清徽苍白如雪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