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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此情难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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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堂的信鸽不见踪迹,堂中必然出事了。

林双放下搭在唇边的手,看着空荡的天皱起眉,她伸手入怀中摸出个一指长的骨制哨子,哨声尖锐似鸟鸣,悠长回荡,不多时一只通体青绿、体型中等的鸟落在她的肩头,在林双偏头时,亲昵地蹭了蹭。林双屈指在它浅黄色的喙上刮了一下,它便振翅重新飞远,很快消失在天际。

“青鸟殷勤为探看。”沈良时自她身后缓步走近,目光从天边收回,“没有青鸟来报,也是一个好消息。”

江南堂平时往来传讯用堂中训练的信鸽,以防万一,几人各自有一只危机关头用以报信的青鸟,若有一方伤亡,他的青鸟会找到其他人,鸣声凄惨,反过来也可以依靠其去了解其他人的情况。

林双发凉的手搭在腰侧的中宵上,目光顺着光华殿前的玉阶向下看去,两个人影相互搀扶着踉跄向上攀登。

“那是……崔家兄弟!”

沈良时回身告知殿中其他人,林双已经抢了十几阶迎上去,只见二人已经挂彩,周身沾染血污,随身携带的锦囊也瘪下去,明显历经一场恶战,此时只能相互依靠着站稳,甫一见林双,险些双双向前扑倒在地,幸得她搀扶一把。

“阿辕阿辙!”崔子毅面色骇然,从高处飞奔而下,见两个侄子受了重伤,心痛不已,“谁人伤你们?”

崔辙反握住林双的手,“林姑娘,林似她……”

兄弟二人看向正朝这边赶来的其他人,欲言又止,最终在林双手心一笔一划写出一个名字——朔、风。

崔辙低声道:“此人武功高强,我兄弟二人拼尽全力,也没能拦下他,林似被他带走了。”

崔辕将护在怀中的枇杷鞭取出,交到林双手中,上面血迹斑斑,尚未凝固,她只觉凉意顺着指尖爬满自己的四肢百骸,仍旧掩不住心头之恨。

林双攥紧鞭子,咬牙无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问:“你二人可好?我师妹被带走时可好?”

崔辙道:“他忌惮崔门,没对我二人下死手,但他功力深厚,林似挨了他一掌,恐怕不太好。”

其他人尚在商议,崔子毅带两个少年前往偏殿暂且安置疗伤,待蓬莱弟子都退出去后,二人凝神打坐,崔子毅在他们身后抬手,将内力缓缓注入他们筋脉之中。

朔风打伤二人,内力尚有一丝留在他们体内,与他的碰上顷刻便烟消云散,教人难以注意到。

待二人体内周转正常,崔子毅方才收了手,由他们自己运转,一刻钟后,稍能缓和过来。

“你们遇上朔风了?”

二人对视一眼。

崔辕问:“叔叔,这个朔风,究竟什么来头?”

崔子毅道:“他是江南堂四位长老之首,其实力与我、林堂主还有邺山主不遑多让,年轻时好战,一度胜过各方高手,差点成为第一人,放到现在说不定也能胜林双一筹。”

崔辕追问道:“他这么厉害,为何江湖中从未听过他的名号?”

“因为他太好战,杀业过重。”崔子毅摇头叹了口气,道:“朔风和林堂主一起拜在老堂主门下,十余年勤修苦练,不敢懈怠,早早成名,却在十七岁时一招输给林堂主,从此他心怀愤懑,四处挑战,为了证明自己输的那一招是失误,他武功霸道,在交手中失手错杀不少人,久而久之越来越多的人找到江南堂。”

“老堂主为了管束他,和他立下赌约,让林堂主和他再比试一次,赢者继任堂主之位,输者服下秘药废除武功,结果你们也能猜到,朔风又输一招,从此几乎销声匿迹,外人再未见过他。”

他回头看向二人,“你们没将此事告知他人是对的,有人给了朔风解药,他本就恨林堂主入骨,现在功力恢复,又挟持林似,林堂主父女二人恐怕不测,林双如果不能及时回去,江南堂危急,有不少人要眼红了,尤其是……”

“皇帝。”

沈良时在榻边蹲下,握住林双冰凉的手,她的眼神在屋内灯火映照下流露出寒光,如一方深冬深潭,很久才晦涩地合拢又睁开,她手中仍握着枇杷鞭,翻来覆去无意识地卷了好几次,血迹已经全部擦净,在她手上干涸,握柄处的皮革和绳子被浸成黑红色。

所有传到江南堂的消息都不过泥牛入海,毫无回响,朔风的出现,足以说明江南堂中情况一落千丈,林双在随行弟子收整完毕,随时能出发时停顿下来,她心中尚有顾虑。

朔风带人在蓬莱外埋伏林似,他既知道林似会回去,为何不等她自己回到堂中,而是光天化日将其掳走,任由消息被人带到林双耳中,其意思昭然若揭——想救人,回江南堂。

这个人是谁?这个知道并能拿到解药的人,知晓朔风的人,在堂中有一定的话语权的人,包藏祸心之久的人,迫切要逼林双回去的人。

一切都谜底只待林双回到江南堂就能揭开,江南堂如同一只对她血口大张的巨兽,即使不用引诱,林双也对其神思向往,可迈进去之后又将是何种情况?

“除了师父他们的安危,最大的问题就是皇帝。”沈良时动作轻柔地拿走枇杷鞭,和她的手交握,道:“如果他以平定江南堂内乱为由出兵,赶在前到了,我们更加寸步难行,所以要快,无论你做的是什么决定,都一定要快。”

屋内沉默几许,林双合上眼,“我回江南堂。”

此事难以假手他人,也借不到援手,这个答案毫不意外。

沈良时心中的巨石并未因此放下,反而悬得越高,请君入瓮后面是什么,二人都心知肚明。

林双这时反握住她,将一样冰凉的物什都放到她手中,她借着灯火看去,是江南堂的令牌,她自己也有,不过自然没有林双这块有话语权。

林双目光落在她垂下去的眼睫上,话语哽在喉间,最终嗫嚅成一句“抱歉”。

不确定幕后之人是否知道沈良时的事情,林双实在不愿以此冒险,沈良时留在这儿是眼下最好的选择,毕竟她的兄长也在这里,若自己真出了事,她不至于孤苦无依。

沈良时靠着榻边滑坐在地上,肩背松垮下去,头颈也低垂,末了将令牌紧紧按在胸前,攥紧林双搭在膝上的衣摆,仰起头来,“你不必跟我说抱歉,我答应你,留在这儿。”

林双知沈良时最恶别离,却不得已的数次分别又分别,重逢温存不是在午夜梦回,就是生死忧惧之后,却又无比短暂。见她面色凄楚,心中不忍,伸手环抱住她瘦削的肩膀,按着背将她完全嵌入自己怀中。

“我留下来,做你留的后手,为你盯着在后的黄雀,你也不必日夜悬心。”沈良时偏头靠在她肩上,泪滚落泅湿布料,声音却温和轻缓,“但是林双,若你有任何不测,我一定会去找你,是救你也好,还是死在一处也罢,再别分开了。”

蓬莱仙慷慨出手,借出特制的快船,能将返回的路程缩短近一半,并由戚涯带领百名弟子一路相送,船只从渡口离开,一路向南,不似来时热闹惬意,在无尽沉默中消失在海面上,沈良时未去相送。

江南堂的人离开,离其较近的几个门派相继告辞,剩下的人后面几日也各自离去,留到最后的是崔子毅,蓬莱仙带着戚溯亲自送他们到江洄渡口。

折返时戚溯耳尖一动,问:“师父,你听到了吗?”

蓬莱仙略微侧耳,“是有人在弹琵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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