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讲比赛结束后,庄笙是和陈屿一同走回教室的。因为颁奖仪式还耽误了时间,晚自习下课的铃在半途响起。
教室里已经没剩几个人,氛围冷清得有些奇怪。
武平在做值日,见陈屿回去立刻让他帮忙擦黑板,自己还要去操场练一下跑步。
庄笙不疑有他。回宿舍打开手机后,杨洁梅给她发了好几条信息,内容无非是“比赛怎么样了”之类的,最后让她记得回电话。
庄笙不愿多看,直接打了电话。她站在阳台上,把身后的玻璃门关紧。杨洁梅一直没接,她隔一会儿打一次,中途就盯着夜空发呆。柔软的风经过人工湖,钻过铁栏杆,吹了她一脸水汽。
等庄笙放弃后已经等熄灯了。庄笙听见温嘉翻来覆去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温嘉嗡声问:“你睡着了吗?”
“没有。”
“我和你说件事情。”
温嘉把今晚教室里发生的事一股脑儿地告诉了庄笙:“……你是没看到他们几个有多吓人。赵选嘴上说谈一谈,他们几个不都还要听她的话吗,就喜欢装好人。”
温嘉喋喋不休地讲了一通,末了没头没脑地加了一句:“也怪徐晓梦自己。”
“不关她的事。”庄笙忽然说。
温嘉愣住了:“啊?”
庄笙翻过身,把自己闷在被子里:“睡觉吧。”
她一整晚半梦半醒,总觉得脑子里无比吵闹,有许多人在说话嘶吼、大喊大叫。而她一句也听不清楚。
徐晓梦没有来食堂吃早餐。到操场集合的时间她才姗姗来迟。运动会期间放大的喇叭和抑扬顿挫的主持完全盖过了她的所有声音。
庄笙找了个角落接杨洁梅的电话。
其实她昨晚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真的听见杨洁梅的声音时又是另一种感受。她好像与这个世界之间隔着一层,她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在看玻璃镜子的另一面。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在情感上与她紧密相连,却又在灵魂层面与她毫无瓜葛。
上个周末回家时,杨洁梅和庄岩还在扮演一对恩爱夫妻。庄岩长期流连于麻将馆,只有全家一起吃饭时才能感受到他的不耐烦。庄笙不明白杨洁梅怎么能忍受的,也不明白这个男人是如何演出了多种面目。
而此刻,虚弱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憋在庄笙嘴边的话停了又停。她想说那你为什么不走呢,妈妈我们一起走可以吗。她很清楚,杨洁梅每次都不会选择她。
所以她只能听着,只能承受一切来自杨洁梅的痛苦。那些痛苦太大了,她很难,很难消化。铺天盖地的情绪像一只氢气球,包裹着她越飘越远。
庄笙站在围墙下,被巡逻保安的的声音叫回现实。误以为庄笙在朝校外买东西的保安脾气也很差劲,在见到庄笙动也不动之后更是提高了音量:“别在这里站着,赶紧走!”
庄笙抖了一下,这才匆匆离开。还没拐过弯,一个熟悉的人影在人潮边缘,好像是在等她。
陈屿先是朝她招手,等近了两步,笑容忽然愣住,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掏出纸巾:“你怎么了,怎么哭啦?”
温柔关切的声音和水龙头似的,一下子拧开了庄笙心底的委屈。她仰头把纸巾往眼睛上摁,这才迟钝地发现湿了一片。真奇怪,她自己竟然不知道。
庄笙说不出来话,感觉自己在这一刻变成了徐晓梦。她费了很大力气才保持站在这里的姿势,还要用余下的力量擦干眼泪。她只能用纸巾遮住脸,尽可能地放轻呼吸。
幸好来往的人多,又足够吵闹,才不至于让她失态。
“哎哟,这怎么了?”方原的声音忽近忽远,调侃道,“陈屿,你怎么还欺负女孩子。”
陈屿似乎笑了笑,没说话。
兴许是注意到庄笙连打招呼都不愿意,方原指了指陈屿,说“你赶紧安慰一下”,然后离开了。
庄笙很感激陈屿什么都没问,而是装作认真地在看不远处的沙坑跳远。庄笙一停下,他立刻回过头:“你要喝水吗?”
庄笙摇了摇头。陈屿手里也没有水杯。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正常:“你看到徐晓梦了吗?”
陈屿说:“刚在跳高那边见到她。奇怪,她也在问你。”
陈屿跟着她往靠近教学区的跳高场地走。庄笙没打算避着他,或许陈屿在也是好事。
找到徐晓梦的时候,庄笙心里憋的气几乎要散完了,连耐心都多了几分。她把徐晓梦拉到一旁的梧桐树下,脸色异常严肃:“昨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他们打你了,还是别的?你怎么想的?”
徐晓梦可能是被她咄咄逼人的样子吓到了,悄悄看了一眼陈屿,低声支吾:“我……”
“你解释了吗?”
庄笙盯着徐晓梦,几乎抓狂:“不是你干的你为什么要认?放我抽屉里的东西你为什么要拿?”
徐晓梦垂下眸,小声:“我是想……还给她。”
“是你的吗你就还,还是你想‘替我’还?”庄笙提高了几分音量,一团雾气拧在胸口。
陈屿诧异地挑眉,连带着徐晓梦也从沉默变成自我怀疑。
庄笙叹了口气。她不该把他们当成杨洁梅对待,该解释的时候还是有必要解释的。于是庄笙把发现ipod的事仔细说了一遍,末了强调道:“不是我拿的,我不感兴趣。”
“我信你。但,但是……”徐晓梦呆在原地,看上去十分难过。庄笙注意到她原本平直的发尾现在坑坑洼洼的,似乎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