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风禾将最后一筐稻谷倒入石臼,木杵有节奏地起落,谷壳在撞击下纷纷碎裂。
她抹了把额头的汗水,看着阳光下铺开的金灿灿稻米,满足地呼出一口气。
俺们老农民就这点爱好。
这几日天气晴好,晒干的稻米已能堆满半个仓房。
忙完农活,她挎着竹篮去集市采买。途经河西时,却见堤坝处围满了工匠,原先的石料被一块块撬起,堆在岸边像座小山。
“这是在重修堤坝?”她踮起脚尖张望,忽然在人群中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行舟正俯身检查新运来的石料,玄色官服在工匠们灰褐色的短打中格外醒目。
说来也巧,谢行舟恰在此时直起身来。隔着忙碌的人群,两人的视线就这样不期而遇。
“谢大人!”戚风禾挥动竹篮,篮里的嫩姜跟着晃悠。她小跑着穿过工地,在离谢行舟三步远时刹住脚步。
“堤坝是被上次暴雨冲坏了吗?”
谢行舟掸了掸官服上的石屑,眉头微蹙:“是也不是。”
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让戚风禾心头一跳。
是也不是?
她凑近半步,压低声音:“这水坝才竣工两年...该不会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只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新拆下的石料。
谢行舟眸光一沉,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竟然真是!”戚风禾攥紧了竹篮把手,指节发白。
这群人也太没把人命当回事了吧!
“当初修坝时我还帮忙运过石料呢。”
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有个老工匠曾借住在我家隔壁,完工后没几个月就匆匆搬走了…”
“可知他搬往何处?”谢行舟声音陡然急切。
戚风禾咬着下唇回忆:“好像是临州的白水县?我听他提过要投奔亲戚。”
她歪头补充道,“那人左手缺了根小指,特别好认。”
谢行舟郑重抱拳:“风禾,你又帮了我大忙。”
“举手之劳罢了。”她摆摆手,目光转向正在搬运石料的工匠们。
有个瘦小的少年正吃力地扛着石块,脚步踉踉跄跄。戚风禾卷起袖口:“你们还缺人手吗?我力气可不小。”
谢行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禁失笑:“缺,工钱按日结算。”
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钱袋,“上次给你的银钱花完了吗?”
“没有没有。”戚风禾连忙摆手,“想赚银子罢了,谁嫌弃钱多呢。”
谢行舟失笑,“那你明天来找我吧。”
回到府衙,谢行舟立即召来李三,将写有老人特征的纸条拍在他掌心:“即刻启程去白水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待李三领命而去,他翻开县志,指尖突然停在某页——墨迹深浅不一,显然被人修改过。
“涉案官员可都收押了?”他头也不抬地问道。
堂下衙役抱拳:“回大人,全部下狱。只是…”声音低了几分,“无人肯招认主使。”
砚台突然被扫落在地,墨汁溅上青砖。
谢行舟冷笑时露出的虎牙泛着寒光:“既然好言相劝不听,那就让他们尝尝刑具的滋味。”
大牢里潮湿的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火把的光照下,五个身着囚衣的人被铁链吊在墙上。最中央那个花白头发的身影,竟是前任知州陈仲舒。
“陈大人。”谢行舟的靴底碾过地上的稻草,“别来无恙啊。”
陈仲舒别过脸去,铁链哗啦作响。
谢行舟随手抄起浸过盐水的皮鞭,破空声骤然撕裂死寂。
“啪!”
一鞭下去,陈仲舒的官服应声裂开,腰腹间顿时皮开肉绽。
谢行舟攥着鞭柄的手指节发白:“你可知道,若堤坝溃决,下游三个县的百姓会是什么下场?”
回答他的只有压抑的喘息。
鞭影再次扬起时,谢行舟的声音已经嘶哑:“还记得你当官时的雄心壮志吗?对得起百姓吗?”
一滴浑浊的泪突然砸在陈仲舒染血的衣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