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对他有所歉意,在得知真相后。他以为他有所不同…
晦涩的眼睛垂下又恢复成以前那般阴沉。
他甩开了祝瑜的手,打断了他的抱歉。
祝瑜坐在位置上,抬头而去,周隐紧绷的脖颈上汗珠正顺着细长的颈肩线流下。
那块皮肤涂上护肤品的肤质与他的天生那么不同,就像一片海里有了污水,大家避而远之。
再也没人爱着这片海洋。
斑驳的墙上,黑影被撕裂成两份。祝瑜被甩开的手垂下,独坐在坐在椅子上的影子犹如被海风与浪侵蚀而孤独的礁。
怎么会没关系……
凌晨的海月同色,祝瑜坐在床上回想白天发生的种种快乐与痛苦交织,总以为一点甜蜜就够自己度过漫漫长夜,但周隐的冷淡让长夜倍感孤独。
眼眸长睫扇扇,倏尔间身体的应激反应又出现了,寒颤时双手不停的抽动,祝瑜抱着双臂压制神经里的寒。
不受控制时,双手忽然抓住了一本书,死死不撒手。那种黑色的无法形容的无力在四肢百骸间扩散,身体一阵阵犹如寒激的电流感让祝瑜险些跪在地上,他几近祈祷似地合握双手,卷紧掌心里的书本像是救命稻草一般抵在自己胸前——冷静,冷静下来。
自救是他成长的主课,一门无师自通的课。
“啊……”
祝瑜佝偻着背,垂头的散发犹如废损的麦穗一般垂落在临近地面的地方。祝瑜的呼吸里还带着抽搐,冷汗沁着海月,洇在他煞白的冷颜上。直至混乱的呼吸在海潮渐缓中慢慢平稳。
祝瑜放松了手,恢复些许的理智让他抬起手,手中书本被自己捏成瘦骨嶙峋的长条模样,上面鲜艳而泛旧的彩色笔迹,可以窥探一二周隐幼时的模样。小时候的他的字圆滚滚,而且错别字里还有夹带错误的拼音顺序,也不知道他怎么成为学霸了。
周隐…想到周隐,祝瑜就逐渐平复了心跳,他抚平书本,将它理齐,虽作用不大但他还是扬起了僵硬的嘴角。
可无意间,他在最后一页看见了与幼小字体截然不同的隽秀字迹:
「Drown me」
祝瑜紧抱着这本旧书。他明白在汹涌的海里,自己还是找到了一片救命的浮萍,要么一起沦溺大海,要么一起看海上日出。
与此同时…“哗!”热水倾泻而下的瞬间,周隐从噩梦中瞬间惊醒!
躺在床上,周隐惊恐地捂着自己的脖子,身体的恐惧让他无法自拔。冷汗直冒,指腹扣着肉疤。
有人长年做噩梦,有人现实就是一场噩。母亲的年少无知,长辈的愚昧封建,在他被滚烫热水烫到的第一时间选择了用油蒙住了伤口,而不是冷水。
周隐坐起身体,拿出抽屉里诊疗记录,凌晨三点它从指尖滑落。泛黄的一张诊断纸上,字迹模糊记着自己三岁时症状:“全身28%深二至三度烫伤,伴发创伤后应激障碍。”
现在的他知道,自己的皮肤全死了,就像岩浆熔炼过的地方寸草不生。
可那时候外婆说只是旧皮换新皮,等长大就好了…小时候的他坚信自己会好的…并以此为信仰。
但当他翘首以盼脱下纱布后的第一次出门,他就被认为是“野兽”“怪物!”,巷口孩童的尖叫比烫伤更可怕。
夹在其中的照片,周隐是发着笑看的——幼儿时的自己躺在病床上浑身缠满纱布,唯一露出的眼睛空洞地望着镜头,像被抽去灵魂的人偶。
他当然是怪物,野兽,丑八怪。
自己都承认的身份。从那以后,他就不再有信仰,不相信未来,也很少出门。
他这只丑八怪哪有未来,后来他就知道要用高领,在盛夏也固执地穿着立领,长袖卫衣,筑起属于自己的城墙。
他的城堡只有他和外婆,
周隐盯着天花板上摇晃的光斑,后来外婆去世后,他就真的只剩他自己了…
他就是自己的家,无人在意的自己的家…小时候的他也时常在想——“要是自己好看点......是不是就有人愿意留下了?”
愿意做他的家人…
愿意和一个丑八怪住在一起。
所以,他偷偷地开始用粉底液,偷偷伪装起自己的丑陋。
他也想,是个正常人。
潮声渐歇时,周隐的呼吸终于平稳,与此同时,房间外声音响了…
他忽然想起,家里多了一个好看的家伙存在…
周隐连忙起身,自己家里有人了…但他的手握在门把手上…迟迟不开。
他知道的,他一直知道的。
好看的人又怎么可能成为丑八怪的家人呢?如果看到自己的不堪,他一定会转身就走,并留下一句厌恶的“怪物”。
可机器低频的嗡嗡声像是某种潮声引诱人心。
他打开了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