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
周隐比祝瑜高,他无法给他遮雨。
周隐头发完全湿透,他甩了甩发梢的水,蹙眉不解祝瑜的出现:
“不用你管。”
忽然,雨声中传来一声虚弱的喵叫。周隐立即弯下腰循声而去。
“咪咪…”
周隐轻声呼唤,准备整个人趴在地上,但双手都是泡沫箱。正要放下,就看见祝瑜不管水泥地污水有多脏,直接趴在了地上。
祝瑜探头看见了藏在角落里的小猫咪,伸手把它救了出来,它蜷在自己两手之间。
周隐有些发愣,祝瑜抬眸看他,冷不丁一眼周隐急忙回神举起箱子把猫咪放进了泡沫箱里。
祝瑜发现周隐在每一个泡沫箱中都扑了一层薄薄的毛巾以防小猫咪失温。
“你在救猫?”
祝瑜抬头问道。周隐用毛巾擦拭着它的小身躯。
“我来帮你!”
周隐来不及拒绝,祝瑜就已接过装有猫猫的泡沫箱,雨水打湿在猫背上,令它奄奄一息地发抖。
多管闲事…
“那里还有一只!”
“一会儿看情况送它去阿贝那里,前面还有个猫粮投喂点。”
两人窜街走巷寻找野猫,时不时因为左右而分歧:
“听我的!”
“明明声音在那边!”
祝瑜身体也早已湿透,明眸皓齿在水色下更显亮色。
祝瑜把湿答答的校服穿在身上,不过眨眼功夫的事周隐就跑不见了。手中泡沫箱里头的小猫缩在角落里。
“周隐!”
忽然,泡沫箱上盖上了一件校服。祝瑜一怔,猛然抬头,发梢里的眼睛深邃纯粹,面容沾湿,冷冽之中有些许暖色,是他看向猫猫的温柔。
周隐里头是一件白色长袖,但他想要掩饰的伤疤早已在雨中暴露无遗,遮瑕膏化成肉色的液体沾黏在衣领上,头发沾黏在脖颈间,白色的长袖紧贴臂膀,若隐若现的粉色肉质增生令人心疼语塞。
雨水打湿少年眉眼他还残存着几分稚气,阴湿下的嘴角却已抿成倔强的直线。
“快带它去卫生院找阿贝,其他的我再去找找,很快。”
祝瑜点了点头,他在卫生院大门外等着周隐,一直等到天黑看不见门前的路时他都没有出现。
祝瑜有些失措,打了一把伞出去找周隐。出了院门,此刻周隐抱着另一只猫,与他擦肩而过。
祝瑜一顿,站停在雨中,回头看着少年奔跑的背影。
回到卫生院后,祝瑜站在风口喝热茶。忽然视野昏黑。
祝瑜刚抬头,一半的视野被毛巾盖住。还没来得及反应,周隐就走了。
他在表达谢意吗?
冷冽的海风让人鸡皮疙瘩,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
祝瑜垂头,手捧着一杯热茶,氤氲的热气在消毒水味里裹挟,但心里暖暖的。
“明天我就找村长给你们挂锦旗!快把这杯姜茶喝了,一切感谢都在这杯姜茶里,喝了它!”
祝瑜站在不远处,偷偷观察着周隐。湿答答的头上也盖着一条白色毛巾,全身脏兮兮但安静的坐在一旁,手指不时地揉蹭腿上的猫,垂眸与猫对视的时候才有一些十六岁少年的澄澈明亮。
忽然白色毛巾下一双戾气颇重,有些黑眼圈的眼睛看向自己。伤疤在雨水的亮色下显得更加狰狞恐怖。
祝瑜身体忽然有些颤抖,脊背还有耳朵像有风灌入一般,呼啸着血液汹涌。
周隐放下猫,起身离开。
祝瑜跟在他的身后,少年越走越快,毛雨逐渐锋锐,落寞的背影后想要给他遮雨的手踌躇不前。
他真的不需要雨伞吗?祝瑜不知道,他们之间犹如隔着海的两座孤岛,此间永远都没有碰撞的可能。
“海山岛有很多猫。”
雨中,前面的少年忽然开口。
祝瑜一怔险些以为是雨雾中的海市蜃楼,让他有了幻觉。少年喃喃道:
“真好。”
“好什么,又没人管它们死活。”
周隐转身时露出颈侧扭曲狰狞的疤,全身满是泥泞不堪,少年扬起下巴,“台风天涨潮,码头、街道全是泡发的动物尸体——你闻过滩涂上野猫被海鸟啃空眼珠的味道吗?”
祝瑜抬头想要触摸他,他与他不过几步,却隔着汹涌风雨,世界寂静地只剩雨水声打在伞面上。
和彼此的呼吸。
“它们是等着被冲进下水道的垃圾。和我一样。”
云层深处炸开闷雷。几只狗和猫突然窜进防风林,断尾在蕨类植物间忽隐忽现。少年沙哑的声线混着雨声,仿佛生锈的硬币滚过柏油路面。
祝瑜凝视着周隐湿透的衣服紧贴脊梁骨,他的肩膀很宽很薄,失落的破碎几乎穿透了他的心。
“如果它们真的是垃圾,你为什么要救?不是…我是说…”
“生命怎么会是垃圾…所有生命都是唯一的!它们很珍贵,你也很珍贵!会救猫的你怎么会是垃圾!”
“周隐,你不是垃圾。”
——大海很大,而他们都困在各自的孤岛上,看咸涩的潮水慢慢漫过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