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开学,周隐在阴沉中浑噩起床,铁窗外天气中咸涩的风里混进铁锈味,垂着脑袋脑袋还在睡梦中没有缓过来,再次抬头,天依旧灰暗,这几天貌似有雷阵雨…
下床时他随意扎起一个半丸子,出房间看见厨房桌上摆放着一杯牛奶和一个三明治险些吓了一跳,黄阿嬷招呼他吃早餐的模样让周隐蹙眉,内心感到一股排斥和烦躁。
他坐在正对窗户前,晨雾裹微光照着清晨灰色的天空,灰调的视野里几只落单的海鸟,和沉闷的海浪等待日出。咸涩的海腥气从窗户缝隙中渗进来。
面前这些早餐自己从未吃过。祝瑜一来,一起都变了。
祝瑜已经出门了。周隐不愿意吃黄阿嬷做的早餐,那女人给的嗟来之食,他觉得恶心。
在厕所收拾好自己的伤疤之后,周隐从厕所出来:“阿嬷这你留着给小净吃吧。”
说完周隐头也不回的出门了。
周隐在路上买了早餐,嘴里叼着一片面包弓着背逆风疾驰,校服灌满咸湿的气流鼓成苍白的帆。海浪肆无忌惮地拍打礁石滩,远方的集装箱船统统回来了。渔船随浪头晃动,桅杆刺破低垂的云层,海鸥低飞。转过防波堤弯道时,他故意松开刹车闸,任由失重感挤压胸腔——直到一抹突兀的白色闯入视野。
一瞬刹车音——
祝瑜刚下公交车就险些撞上擦身而过的周隐:
“滚开。”
他站在风口中,犹如悬崖上的一朵小白花。看到祝瑜这张脸,周隐心里就升起一股烦躁,他绕开祝瑜骑车走了。
毫不知情的祝瑜纳闷,大清晨的这人又发什么疯?
海山岛的高中虽然比不了城市高中,但已经是周围所有海岛里最大的一所。三栋教学楼依山而建,用一条长长的阶梯连接三座教学楼。操场不大,依靠在第一座教学楼前。上个世纪的老式墙壁被历届学生涂涂画画,变成了七彩色。教学楼外就是一望无垠的碧海蓝天,海鸟展翅飞翔——校长笑称海岛巴比伦。
连接三栋教学楼的白色长梯被学生戏称龙梯,龙梯旁是表彰墙,前五名的证件照在玻璃框后冷冷注视每一个过客。
上面每一排第一个都是周隐的名字。但金字塔顶端的周隐,唯独他只有两个字印在榜上。
某人仔细浏览了墙上名字,指尖抚过每一笔画,明艳的眼睛里有一些戏谑的锐光:
“原来还是个学霸啊……”
祝瑜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骨浅浅一笑。
“祝瑜…”
“是。”
祝瑜今天来报道,来到教师办公室,和教导主任打了招呼。他本应该开学在高三年段,却没曾想需要留级一年…
祝瑜顿时有些错愕失措,他只想待一年…他不要,也熬不下去…
“主任,我可以不用重读高二。高中阶段的教学内容我已全部读完,不会拖累他们复习进度,甚至我还可以…”
“这不是担心你跟不跟得上进度的关系,我知道你之前是檀雅一高的第一名,但这是制度规定,实在没办法。”
“况且你的情况…”
祝瑜怔忡在原地,身侧窗外海风扑在玻璃窗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祝瑜的喉结动了动,窗外货轮的影子投在他苍白的脸上,像一道勒紧的绞索。
祝瑜垂头站在办公室里无能为力,什么办法也没有。不能给父亲打电话,他给阿姨打了一通电话,但……她爱莫能助。
不过阿姨说得或许没错——只要等这届的人毕业了,或许就没人知道他了。
祝瑜抬眸看向海面,浑厚的天与海竟那么近,压抑夏日尽头。
教导主任将他领去了一个老师的办公桌面前。祝瑜看着充满少女气息的办公桌,女老师披着头发枕手在hello Kitty的键盘垫上在呼呼大睡。
教导主任老何对着祝瑜尴尬一笑,用手指关节连叩桌面十几下,也没有反应。
主任扭了扭脖子,中气十足一声吼:
“姜老师!!”
眼前睡意惺忪,略带一丝体味,满脸胡渣的人抱着一只黄色小狗玩偶惊醒!
“诶!”
祝瑜又是一个没想到——长发老师是男的。海岛上,任何人的性别貌似只有自己说了算。上岛几天祝瑜就连续打破了对于性别的刻板印象。
“你又在办公室里过夜,不……学校还是出得起安保费用,不用你看门!”
“学校睡得香嘛……主任~”
姜齐一是三班班主任,他束起头发懒散地挂在肩头,看见祝瑜佯装惊呼一声:
“哎呀!我还没有洗簌呢!让帅哥见笑了!”
“什么帅哥!你给我正经一点,这是你们班新转来的学生!”教导主任是个快退休的老头,他仿佛在看自家邋遢孩子一般嫌弃又生气。
姜齐一夸地张抿嘴一笑,他让祝瑜给他十分钟,在这十分钟内祝瑜人生第一次见人化妆从无到有的样子,就让他此生难忘。
姜齐一定了一层定妆喷雾后,彻底变成了一个淑女,她微了微笑对祝瑜说道:
“祝同学,我们走吧。”
穿过走廊时,祝瑜看见了坐在最后一排看海的周隐。他歪着头,目光虚浮地落在海平线上。
祝瑜默默放缓了脚步,周隐校服拉链挂在鼻梁上,罩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右手托脸仰面朝天,海风扑朔。
发梢间他的睡眼昏沉,阴郁但惬意。
姜齐一是海山高中公认的美人,她将头发撩到身后去,站在讲台上扫视一圈,姿态完美。
她欢迎地把手抬到耳边,拍了拍:
“首先欢迎颜果小可爱加入我们班!”
一时之间,全班掌声雷鸣,只有颜果低着头。她是第一节课上来报道的女生。
姜齐一放下了手,平息第一波狂欢:
“好了好了,三班人才引进,大家欢迎下一个新同学!”
班上顿时炸开了锅,只听底下犹如低风过境,交头接耳的讨论声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