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园中的一伙儿正谈笑风生着,谢新朝跟孟凡星二人肆意挥剑过招,苏巧云一旁观战加油,冯逸竹在跟龚梧月划拳喝酒,周序音撑着下颌闭目养神,而楚宵临则是奏琴怡养情操。
这琴声时而缓和如溪水潺潺,时而急促如烈马扬蹄,谢新朝似乎率先领悟其中的意蕴,将其乐感融入剑术当中,果真如顺水行舟,流利迅猛。而被这琴声打乱节奏的孟凡星不太妙,见那攻势如天女散花完全无法招架,直至佩剑被谢新朝攫取,空中甩了数圈,随后扔飞出局——
那利剑穿过层层竹林,也掠过冯逸竹跟龚梧月的头顶,苏巧云目瞪口呆地看着它刺去的方向,然后猛地爆发出一声刺耳尖叫,“……周姐姐!”
周序音应声睁开双目,眼前却迅速闪来一抹身影,快到连她的发丝儿都没惊动,就这样旋身一瞬执过射来的利剑,强劲的内力制止剑身向前的时候也发出一声微妙的响音,等周序音起身,那剑尖离她不过分寸已静止不动。
周遭的大伙儿都提心吊胆地观望着这一切,直到落下的竹叶在剑身一分为二,谢新朝才率先追赶过来,关切之心溢于言表,“周姑娘!”
而楚宵临已然收剑扔出,直中摆放在林间的剑鞘之中,吓得不轻的孟凡星也连连道歉,“……是我、是我吓着大家了。”
见他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周序音并未责怪,毕竟她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怎么都如此紧张地看着我?”
她是将脸上睡出印子了,还是方才睡得太入神说梦话了?
苏巧云跑上前来,憧憬地看着楚宵临道:“哇……新朝哥哥你的新师父好厉害啊!”
谢新朝也不知该如何回复,“多谢前辈出手相助,否则刀剑无眼……在下定要后悔莫及了。”
楚宵临路过周序音身侧推了下她脑门道:“你啊,睡得太沉了。他俩打得热火朝天,她嘛叫得手舞足蹈,你俩又吵得震耳欲聋,我的琴声也就在你身后围绕,你居然能全都无视。”
周序音这段时间上午修炼两仪心经,下午就走动休憩,想着这么多人在估计也没什么事情就撑着石桌入睡了,谁知睡梦中还会发生一些意外,“……我不觉得吵啊。”
龚梧月拍拍她背,“人没事就行了,指责一个睡大觉的干嘛呢?你在大邕城的时候不也成天钓鱼晒太阳呼呼大睡吗?别说是谢新朝的剑,就是苏巧云的鞋底都能把你暗杀。”
冯逸竹忍俊不禁,楚宵临白她一眼,对着两个徒弟道:“练得差不多了,坐下来休息休息。”
等大家坐好,龚梧月清了清嗓子道:“我们三个有事要回去一趟,今天就要跟你们暂别了。”
谢新朝道:“过几日我师父就要来了,前辈……不留下来见一面吗?”
楚宵临抬手拒绝,“罢了,我跟你师父没什么交情,不见为妙。而且我都退隐江湖这么多年了,后面是鹭羽跟御景的会面,我掺和什么呢?”
他说得有理,周序音颔首,冯逸竹打趣道:“楚前辈可以见关老,但关老估计没脸见他!”
龚梧月用手肘捅了下他,示意谢新朝还在场,可谢新朝本人也不反驳,“小竹说得也不无道理,从前两仪心经一事,确实是我御景做得不对。”
只有苏巧云好奇道:“两仪心经……什么事儿啊?”
龚梧月笑道:“你不知道啊?”
苏巧云见谢新朝低头,更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快告诉我快告诉我。”
龚梧月道:“要不你走前把真相告诉他,省得他总是对自己的宗门耿耿于怀。”
冯逸竹道:“我听说过这事,说是御景的那位司坦祥前辈的妻子曾是你们大邕城的人,前些年回去的时候将两仪心经偷回了御景山庄。”
见苏巧云诧异的样子,龚梧月解释道:“确有此事,那司坦祥的老婆詹佩莹,是我们大邕城城主的徒弟,不过自她嫁去御景就十多年没联系了。”
孟凡星也回忆起来,“原来是那个时候?我还有些印象,应该是应城主六十大寿那年吧!我记得詹前辈千里迢迢赶来贺寿的。”
楚宵临接着道:“他们师徒两个十多年未见,曾经有什么恩怨其实也早就化解了。詹佩莹拉着应师叔说了诸多在中原武林的遭遇,应师叔也长吁短叹的,两个人在大寿的宴席上喝得烂醉如泥,大伙儿都散场了,他们还在秉烛夜谈。”
龚梧月笑道:“就像那嫁出去的女儿十多年不回娘家回来告状一样,应城主时而激动到要连夜赶去御景给她好好教训那司坦祥!”
孟凡星也回忆着,“后来,应老前辈就醉醺醺地睡过去了,但詹前辈酒量好得不行,完全没醉,还清醒地潜入他房中把那两仪心经给偷走了。她走得急,没好好查看一下,结果只带走了上册。”
楚宵临摸了摸鼻子,置之一笑。
龚梧月却夸大其词道:“从那以后啊应城主就不断说是那些中原武林的臭男人把他的徒弟给教坏了,都学会回家偷东西了。气得他是好多年生辰都不想过了,一到生辰就想起自己被灌醉失窃的经历,直嚷嚷着让楚宵临尽快跑一趟御景,把两仪心经给要回来。”
“说起来他的生辰也将近了,若是真让他一个人过,他又要借酒消愁,埋怨我们不理他这个老头子了。所以我就打算带上凡星,跟着楚宵临一同回大邕城去。反正清明的祭拜也过了,若逗留太久也会教人生疑。”
苏巧云并未听出这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只顾着点头附和,“那确实该回去安慰一下这个空巢老人。”
谢新朝却诧异不已,“……原来是这样,我们门中还一直以为詹前辈——”有些猜忌他不好直言,便跳到了结果,“司师姐也是,大家对她父母的猜忌导致她后来都不跟师兄弟们走动了。司长老前两年想给她张罗婚事,可她总是推脱不要。这悠悠众口,真是人言可畏。”
苏巧云拍了一下他的手打断他的耿直想法,“司悦含才不是因为那些流言不想跟异性相处呢!她是心有所属了,她喜欢薛赫言呀!三年前的武林大会结束之后告白了但被拒绝了,所以就心如死灰,对别人也提不起兴趣了。”
此言一出,谢新朝更是震惊,“有这回事?!”
龚梧月摆摆手,“我们也是道听途说的,不知真伪啊!”说着她拍了下苏巧云的脑袋,“没事实根据的事别乱说,别又抹黑了人家姑娘。”
谢新朝看向周序音,可周序音一概不知,“武林大会的时候我都在禅音寺,表哥也从未跟我提起过旁人的事情。”
龚梧月道:“薛赫言他本就不是一个怜香惜玉之人,这司悦含若真喜欢上他也是倒霉,估计这辈子都得单相思。”
冯逸竹插话道:“不过那日在醉霄楼我们不也听说了他俩有可能联姻的事吗?”
谢新朝纳闷,“此事我都不清楚,究竟是哪儿放出的风声?”
苏巧云也道:“呸呸呸,都是胡说!还是新朝哥哥好,要我才不会倒贴那个薛赫言呢!他们鹭羽就算有金山银山等着我,我也不愿嫁过去!”
风过竹林,徒留一点欢声笑语。
周序音在堂屋看着对面房间的楚宵临整顿行囊,站着问道:“你回去以后,还会再来中原吗?”
楚宵临试探回道:“若有人希望我来,我就来。”
周序音莞尔,“那谢新朝肯定希望你来。”
楚宵临叹一口气,“……是啊,那你呢?”
周序音就那样呆呆地站着,“我吗?”
“你还想再见我吗?”
他突然欺身一步,周序音也倒退往后,试图躲开他的目光,“……我也希望,毕竟我也在练两仪心经。”
楚宵临不免失落,“于你而言,我的作用只有两仪心经是吗?”
他像是把话说开了,但又没有完全坦白,“合着我全身上下,只有两仪心经最吸引人?”
周序音抬眸否认,“前辈自然有很多优点,否则也不会如此受人尊崇了。”
“优点?”楚宵临挑眉道,“我有什么优点你倒是说来听听,若是说得好,我说不定过个十天半月就回来了。”
“真的吗?”周序音也不希望他离开太久,毕竟很多事情的关键都在他身上,可说起优点,她还得好好思量一下,不能说简单了,也不能夸大其词适得其反,“你……性格好平易近人。”
“是吗?”楚宵临捻着一绺发线道,“可我觉得高冷点或许会更符合我武林第一的身份。”
周序音连连摇头,“高冷不好啊,高冷的话你就没有朋友了。”
“你表哥高冷,你觉得好不好?”
周序音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薛赫言,只道:“表哥他、他也不高冷啊,他不过有时容易生气而已。”
“你表哥生气了你会怎么做?”
周序音这都好一阵没见着薛赫言了,已经想不起上回他生气的模样了,见她沉思,楚宵临不满道:“怎么,难道你不会哄他?”
周序音不解,“我没哄过呀?他生气的时候都会走掉,我也追不上。”
“那我生气了,你会如何做?”
“你气什么?是方才我说错什么话了么。”
楚宵临也是对自己感到莫名其妙,“是啊,你没说错话,你什么也没说,只顾着送我走。”
周序音这下终于听懂了,“你希望……我挽留你吗?”
暮春的风轻柔吹着,拂动她耳后的一绺长发,“我一开始、不就是这个意思么。”
楚宵临愣住。
她虽然没有让他留下,但也问了他何时再来,是期待与其相见的。可他总觉得这个人只要过两日一见她表哥,就会把他忘得干干净净,估计只有下次需要两仪心经的时候才会记起他。
“罢了,你就当我胡搅蛮缠。”
他说着便跨步离开,周序音停在门口也不知该如何道别,只木讷地看着他的背影,“你一路小心。”
楚宵临这下才笑起,背对着此处挥挥手道:“勿念!”
周序音扒着门,眼睑下染上一点粉色,垂眸自言自语了句,“……谁要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