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卓子笑嘻嘻道:“这花儿原本就是供贵人们赏玩的,开一夕也好,一年也罢,总归入了您的眼,亦不枉花神娘娘下凡来走这一遭了。”
颂兰扶了霜降的手,叹道:“宫中女子何尝不是如这花一般。使尽百宝,若能求得一夕一岁的盛放,亦算是有幸了。”
皇帝虽内宠不多,可亦有胡美人、舒贵嫔之流,肉眼可见只能在寂寂深宫中无望地了此残生。与她们同批入宫者,也有孙、林三位良家子,甚至尚未得见天颜。
见小主似有些伤怀,小卓子忙作势要掌自己嘴,“都怨奴才不好,没得说嘴,惹小主不快。”说着又要去搬那花:“这花不好,奴才这就撤了。”
颂兰掌不住笑,道:“我不过随口一句,你何苦折腾那花。放便放着吧,颜色喜庆,瞧着也欢喜。”
小卓子这才又露了笑。颂兰一夜未睡,正觉困倦得很,便叫下人们都散了,进内室歇下了。
待到再醒转,已是午后。雨歇初霁,晴阳顺着窗棂洒进内室,满地流光。霜降端了碗枣儿粳米粥进来,温声道:
“小主今儿没用早膳,又睡了半日,想来应用不进油腻荤腥的菜。奴婢特意叫莲儿她们去领了甜粥回来,温温糯糯的,正好克化呢。”
颂兰心中一暖,道:“你有心了。”
因着在自己的宫室,便没那么多拘礼。颂兰接了粥碗,就坐在床边,慢慢地啜饮着温润的粥水。才吃了两口,素儿却行至门边,打了帘子轻声道:
“小主醒了么?延禧宫的温常在来了,带了些礼,说是贺您晋封之喜。”
颂兰捧着碗的手微微一顿,嘴角便弯起一个浅笑:
“难得姐姐有心。你去禀了温小主,就说我打扮停当便出去见她。”
待收拾好来到外间,温昭昭果然已坐在桌前等候。因着“抱病”,她双唇还有些矫饰过的苍白。
一见颂兰,她瞬间露出个极喜悦的笑,“妹妹得此喜讯,我真替你高兴。”
端的是一副姐妹情深模样。颂兰温婉一笑,执了温昭昭的手在桌边坐下,“姐姐身子可好些了?”
温昭昭一愣,神色有些躲闪,勉强道:“好些了,不过,仍是不大能见风,怕是侍奉不了陛下。”
她作出神伤情态,二人虽对其中关窍心知肚明,却又是各怀心思。颂兰只顺着她话头道:
“姐姐年轻,好生调养着,会有好的那一日的。”
温昭昭只报以讪然一笑,忙又道:“我位卑无宠,宫里亦没什么好东西。只这匹杭绢,是我从家中带来的体己物,还算能入眼,便添给妹妹,做个好彩头罢。”
颂兰忙推拒道:“这样好的东西,我怎好占姐姐的便宜。”
温昭昭笑容有些惨淡,摇头道:“你我之间,何须这般客气。姐姐无福,不能得见天颜,再妆饰亦是枉然……再好的料子,白白搁在我那儿也用不上。”
她抬起眼,细细端详着颂兰的脸。颂兰被她瞧得有些脸红,只别过头去,赧然道:“姐姐。”
温昭昭有些意味深长道:“妹妹雪肤花貌,衬这上好的料子,方不算辜负呢。”
颂兰试探着问她:“姐姐才貌出众,当真甘心从此无名,寥寥此生吗?”
她压低声音,“因着端午之事,萧昭仪近日沉寂,想必分不出精力对付姐姐。姐姐若有心,眼下正是抓住圣心的好时机。”
从前温昭昭拿嘉妃做托辞,眼下可没了这尊大佛——
温昭昭神色微动,想来是没料到颂兰竟如此尽心,一心为她“筹谋”争宠,忙捏了帕子,作势咳嗽两声,敷衍道:
“那也需得从长计议——我这身子,不是一时半刻能调养好的。”
复悄声道:“不过妹妹,此番我来,实还是有一桩事想同妹妹说。”
她环顾四周,面露难色:“正殿人多口杂,不知可否移步内间一叙。”
颂兰道:“姐姐便如我的亲长姊一般,自是无妨的。”
二人携手进了内室,温昭昭方露出惊惶神色,“妹妹昨日侍寝辛苦,怕是还不知道——你我二人冲撞废妃汪氏一事,并非意外,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她面色煞白,颂兰讶然道:“姐姐此话何意?”
温昭昭咬唇,“这件事,皇上原是交给宫正司去查,又由御前副总管太监曹公公跟着督查。汪氏没有子嗣,亦失势已久,本要以意外草草结案了。可……查来查去,不知怎的查到了冷宫的侍卫们头上。”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颂兰,眸色渐深,“我有一位故人,恰好便在冷宫中当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