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哥的衣物并不多,一年四季的衣服只勉强装满了两个纸箱。
程松年把纸箱搬到了堂屋,往外头望了一眼,仍不见文英的踪影。也不知道那封信有什么好看的,她抢去研究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杂物什么的也整理得差不多了,他回屋一看,整间房空荡荡的,昔日的痕迹已经被一点点清空了。
他看着空空如也的床铺,忽然觉得收拾了半天屋子真的好累,索性倒头躺了下去。
趁着文英不在,他侧过身,从被褥底下抽出了那件衬衫,攥在手心默然凝视着,任凭思念的枝桠不断生长,蔓延,直至枝繁叶茂,郁郁苍苍,密得让他透不过气。
他深深一叹,将衬衫摁进怀里,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仿佛要把它揉进身体里。
一开始,只是小声地呜咽,渐渐成了抽泣,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怎么也止不住。
*
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无法直视青哥,一旦对上他的视线,便下意识地闪避。
思来想去,或许始于金凤山那一晚。
金凤山是县城的最高峰,以日出云海闻名。由于不爱爬山,也不追求浪漫,程松年去过金凤山景区无数次,却从来没进山登顶过,顶多坐个观光缆车到半山腰的观景台拍拍照。
高二的暑假,青哥的大学同学到这边旅游,作为本地的代表性景点,金凤云海是一定要去看的。
青哥自然要尽地主之谊,全程作陪,还顺便拉上了一天到晚闷在家里吹空调搞学习的程松年。
有叶柏青陪着,又是家门口的景区,爸妈恨不得立马把钉死在书桌前的儿子推出家门。
要赶上日出云海,得凌晨出发上山,那时候还算凉快,去看看也行,何况青哥盛情相邀,他更不好回绝。
毕竟是暑期,不乏赶日出夜爬的游客,装备齐全,三五成群地往山上走。跟在这样的大部队后头,他们一行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安全得很。
景区建设完善,登山的主路是一条规整的阶梯,每上一百阶便能看到石阶上镌刻着一行字:爬了多少步,消耗了多少卡路里。
与其说起爬山,不如说是爬楼梯,这种活动在家里也能进行,程松年郁闷地想着。
青哥和他的同学们倒是兴致盎然,在前头有说有笑的,似乎是在聊游戏和学院趣事。
他了解不多,插不进去话,也就不太感兴趣,直至捕捉到了“表白叶柏青”的字眼,他方才竖起了耳朵。
“所以,二班那个,成没成?”
“哪个?”叶柏青反问。
“是叫什么来着,好像姓方,什么云啊雨的……”
“人家叫方晴。”另一位同学提醒道。
“哦对,方晴。听说和你还是一个高中的,该不会——”
“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八卦?”叶柏青打断对方,一本正经道,“我们只是同学而已。”
“哈哈哈哈对,只是同学。”对方用胳膊肘顶了顶他,揶揄道,“元旦晚会一起对唱情歌的那种。”
“诶,你还别说,唱得还挺好,拿了二等奖呢!”
“你提起这个我就不得不说了,我那小品居然连个优秀奖都没蹭上!黑幕,绝对有黑幕。”
“不是,你模仿谁不好,模仿系主任?那不往枪口上撞。”
话题渐渐偏离了程松年感兴趣的主题,他默默地听着,思绪却渐渐飘远了。
方晴?好耳熟的名字。
他在脑海里检索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一点线索,这个名字曾出现在青哥桌上的一本笔记本上。对,那阵子青哥生病了,所以借了同学的笔记本来补课堂笔记。是了,就是方晴的笔记本。
他脚步一顿,停在原地。
为什么……
感觉心里堵得慌?
因为太久没锻炼,爬几步路就累的不行了吗?
程松年抚着胸口,调整呼吸,再抬头看时,前面的人已经走远,离他有段距离了。
本想张口喊一声,神色一黯,又吞下了字音,什么也没说。
他四下张望,正好看见绿树掩映下一处供人休憩的小亭,便走了过去坐在栏椅上休息。
凌晨,沉睡在山林里的一切都还未苏醒,寂静的林间只偶尔传来几声鸟鸣,以及远处似有若无的人声。
他倚着栏杆,大脑放空。
明明没去想什么,又感觉想了许多事,脑子一团乱,理不出头绪。
起了个大早来赶日出,这会儿一歇下来,困意便慢慢爬了上来,脑袋一垂便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