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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翻腾地,永不消散的黑雾中,时间被无限地拉长,缄默的星辰之光坠入深不见底的虚无始海,纯真的灵魂在禁锢中流逝了生机。
阿米尼娅感觉身体逐渐僵硬,整个内心麻木不堪,那些蛊惑着,嘶哑的声音,贴在她的耳边喋喋不休,惶恐与惧怕步步紧逼——塞克之光依旧散发着光亮,可与无边无际的黑暗混沌相比,却显得如此渺茫。
图坦卡蒙再次陷入昏迷,他蜷缩着,几乎听不到呼吸声。阿米尼娅紧了紧小法老虚握的手,以防他滑落到没有被光笼罩的地方——微光越缩越小,思绪变得越发迟缓,但她很清楚,围困在此无处可逃,便是被吞并的命运……彻骨的寒冷侵袭而来,模糊了意识的边界,让封存在最深处的记忆,慢慢显现——
那好像遥远得,像是别人的故事。
一对孪生姐弟在旅行中庆祝成年礼,目的地是父母工作的考古发掘地——却不幸在半路遇上灾祸,火光,烟尘和轰鸣声是遇难者最后的意识。最终只有姐姐一人幸存。可在此之后,整个世界中弟弟留下的痕迹却逐渐被清除,直至彻底抹去。姐姐陷入不断的困惑,哪怕所有人都说这只是幻觉,却依旧无法释怀。直至命运冥冥中的指引,让她来到了尚未挖掘的遗迹前,那里有一道通往未知的【门】……
真实梦境也在此时涌入,许多璀璨的金色影像如走马灯闪过,而这其中,印入她脑海中的却是‘荷伦希布’的身影,梦中的他头戴王冠,身披洁白华美地衣袍,眼中恒古悠远,带着隐秘的喜悦……真奇怪啊!这人仿佛是他,又仿佛不是他——思绪飘忽着,带着那份思念,如鸟儿般不知疲倦地飞翔……
阿米尼娅昏昏沉沉没了力气,她倚靠在图坦卡蒙的身边,俯下身,凑近塞克之光,想要尽可能地贴近光源,苦苦支撑着。
时间永固,在即将陷入沉眠之际,一阵动听地乐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那是一首长诗。
以无法用语言所能描述的,最接近神灵的言语,赞美歌颂着来自创世之初的神袛美名。在流淌的神乐韵律中,阿米尼娅慢慢清醒,她的心中升起一丝期翼,尽管身体沉重到无法动弹,却依旧虔诚地祈祷起来。
飘忽不定地黑雾,似乎也受到了影响逐渐停滞,直到一道破空声响起,伴着呼啸地气浪 ,巨大的叩击声震慑心灵,如同孕育生命地心跳声,在时间长河中激起不朽地回荡——阿米尼娅睁开双眼,隐约看到黑雾深处有一抹光亮探入,随着照耀地光芒盛放,从中慢慢显出一道身影,越来越清晰——
一只白猫优雅地迈着小步,它所到之处黑雾消散,温暖的感觉如同阳光轻抚。
白猫轻松跃上床榻,湛蓝色的眼眸亲切温柔,气氛徒然一松,阿米尼娅感到自己手脚带起暖意,她又能动了!随后白猫越过她,踩上了图坦卡蒙的胸膛,用爪子拨拉开护身符上的圣甲虫,嗅着小法老的鼻息,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正是在这样的安抚中,小法老的状况慢慢好转,气息绵长,仿佛进入了安逸的梦乡。
做完这些,白猫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在阿米尼娅的怀里盘成团,眯着眼睛打起盹来。阿米尼娅又惊又喜,伸手轻挠了挠白猫的下巴,白猫亲昵地回蹭了她的手。
此时,内室已经明亮起来,外部的空气似乎终于能够进入这个密闭的空间——喧闹呼唤的人群涌入,恍如隔世,这其中有个许久未打照面的人。
“圣猫!”
卜塔穆疾步上前,直到被侍从拦住才记起殿前礼仪,可在看清抱着圣猫的阿米尼娅时,满脸错愕到无法移开视线,又令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滑稽。跟在后面的医疗祭祀赶忙上前检查,表示法老的状况好了很多,诅咒已经褪去,这令众人松了口气。贝斯特神庙长老躬着背,向被惊动的王太后和几位重臣请罪,称圣猫在巡游中改变路线闯入皇宫,没想到是为了驱散邪祟,救下了法老……阿蒙第一先知在旁默不作声,表现出少有的克制。
阿米尼娅被蒙雅扶起,她的身体并无大碍,众人见她全须全尾地抵御了邪祟,又怀抱平日并不亲近人的圣猫,不免肃然起敬。侍奉圣猫的奴仆想要上前,却被玛哈特毫不客气地挡了回去——此次突发情况,玛哈特调拨了一队精锐亲卫,绝不让自家夫人再受委屈。
阿米尼娅心中微暖,抱着圣猫走到卜塔穆跟前,后者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却在阿米尼娅想将圣猫交还给他时,被圣猫的哈气声惊得后退了一步。
“圣猫选择了你,” 他的语气有一丝遗憾,“它本就选择了你,从一开始便是如此,若不是……”[你该成为新任圣女才是!]他的心底有个声音补完了未出口的话。可终究他不敢说出来,阿米尼娅——少女已经褪去了青涩,成为了高贵的将军夫人,她的神态举止与以前在贝斯特神庙相比,有了不小的变化,可当那双坚定清澈的眼眸,注视着你的时候,依旧能够让人感受到内心蕴藏的力量。
卜塔穆内心复杂,惭愧和迷茫不断交织,他很清楚,一切无法追讨,无法弥补。贝斯特神庙在三角洲的发展,离不开北方将军的默许,利益往来的前提仿佛就源自这场交易,通过迎合上位者的喜好,将财富与名利置换而来的交易。
每当他这样想着,便觉得周身似有烈焰焚烧——他不断发问,为何这世上没有完全纯粹的事物,哪怕是信仰,哪怕是梦想,哪怕……是回忆。可最终,澎湃在心中的话语,却只是支支吾吾:“您是否……依旧,像以前一样保留着信仰?”
这提问很是突兀,面对卜塔穆炯炯的目光,阿米尼娅毫不犹豫,“贝斯特女神庇佑着我,我将是女神永远的信徒。”
怀中的圣猫哼哼了几声,像肯定又像撒娇,阿米尼娅轻轻安抚了几下,扭头看向上首——图坦卡蒙已经醒来,仍旧虚弱可瞧着脸色好了许多,他正不耐烦地示意那些喜极而泣的宫人们散开。察觉到阿米尼娅的目光,小法老朝这边看了过来,眼中似有一抹不舍,以及对贝斯特神庙等人的好奇。
“……是了,”卜塔穆听完阿米尼娅的话,沮丧又自嘲 ,“人是会变的,或许没错,离开神庙才是好选择……”他没头没脑地小声抱怨,直到圣猫烦躁地甩尾打断——“喵~”(呆子!)
……
皇家卫军乌泱泱地归来,领头的卫军长官纳克赫特曼,扭送着罪魁祸首,连带一摊子罪证物件——赫曼拉狠狠摔在地上,她的衣衫褴褛满是污渍,似乎也意识到了周围鄙夷的目光,哆哆嗦嗦地想要起身,却被长矛架住动弹不得。
为了证实此人的罪名,拉姆瑟斯等人上前作证,指控其歹毒的行为,险恶的用心,一番绘声绘色地描述,令周围响起一阵阵倒吸的凉气;王后阿肯纳媚尚未清醒,她的女官上前查看,确定那枚满是污秽的金戒指便是送去的贴身信物……人证物证俱在,王太后奈菲尔提提震怒地宣布了最终审判,连带责罚了许多受牵连的人。
拉姆瑟斯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阿蒙神庙那边能撇得干干净净,他暗自啧声又很快释然,此时最重要的还是保底,只要尼娅姐姐没受罪就行了。他悄悄挤到了阿米尼娅身边——其余几人也跟着凑过来,上上下下这么一瞧,呵,都是自家人!除了荷伦希布本人和管内勤的培尔大总管不在,班底人马可都齐全了。
米尼尔迪斯意外地盯着卜塔穆,只可惜现在不是发小叙旧闲聊的时机,他热络地眼神示意,不出意外地,后者嫌弃地移开了视线。
……
卫兵凶神恶煞地将赫曼拉架起,原本吓破了胆,半句话都说不出的女人,突然情绪崩溃了,涕泪横流地胡乱挣扎起来,“是她!她毁了我!她才是罪……”赫曼拉指着人群中的阿米尼娅,恶毒之言涌上来,却在猫瞳一闪一闪地光芒中,无法说出口。
神念威压之下,女人掐着自己的脖颈,歇斯底里地尖叫,直至被击晕在地——
不等周围人反应,玛哈特朗声道,“阿米尼娅夫人是荷伦希布将军之妻,若有谁胆敢不敬,便是与将军为敌!”说着,他亮出手中象征北方将军的戒印,这代表着整个下埃及的最高权势,荷伦希布竟留下如此重要的信物,可见其嗜妻如命的程度。
只不过,这样当众警告着实有些不给皇家面子,可谁让最近的流言蜚语太多,被人指着鼻子污蔑,自然应该理直气壮的骂回去!况且,少言寡语的玛哈特会率先发难,可见是气得不轻,都应激反应了——将军啊,如果你在的话,这种事根本不会发生才对。
拉姆瑟斯的思绪转了一圈儿,跟着接话道,“北方将军永远拥护神圣的埃及之主,相信法老,王太后和众位大人,会给我家夫人一个交代……”
不等拉姆瑟斯说完,小法老已喝令卫兵将所有信口污蔑之人处以烙刑,“……阿米尼娅夫人曾数次救我,是我最为尊敬的贵宾,若有谁胆敢再胡言,便是整个埃及的罪人,严惩不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