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着黎谦的心跳,短暂地做了个美梦。
……
等窗帘也遮不住透进来的光,姚方隅又醒了。
“别拱,有点痒。”姚方隅一动,他的头发蹭到黎谦的下颚。
“去洗手间。”姚方隅咳了声,他的嗓音很沉。
黎谦眼睛还没睁开,先笑出声:“上校精力真好。”
他放开了姚方隅。
“……”姚方隅闷得燥热,镇定自若地下床去卫生间。
“上校不会把手搭在他的副官腰上。”黎谦又补了一句,翻个身继续睡,唇角还没压下去。
姚方隅没说话,洗手间的门倒是“砰”地关上,震得窗外那窝燕子又叫两声。
……
黎谦对这个身份的问题是彻底过不去了。
……
等黎谦悠悠转醒,打着哈欠来到客厅,餐桌上已经放了两碗汤面。
面做得很漂亮,浓郁的汤上飘着葱花,卧着个看一眼就知道是溏心的煎蛋。
“上校还给他的副官做——”
“楼下买的。”姚方隅忍无可忍,打断了黎谦的话。
又把姚方隅惹生气了,黎谦这才悠闲地用筷子挑起面条喂进嘴里。
白人饭吃久了,还是一碗面条来的实在。黎谦连着汤也喝了大半。
……
姚方隅和黎谦的工作时间都相对自由。等姚方隅把黎谦送到研究所已经是正午了。
上校的车就停在研究所门口,没有人敢怠慢。挂着这个车牌号在任何地方都会被驻足行礼。
副所长早早地在门口候着,此时此刻已满头大汗。
警卫员上前来把车门打开,黎谦从副驾驶位下来,副所长乐呵呵地过来,他身后的警卫员将巨大的黑伞倾斜过来。
短短两步路,黎谦一丝太阳都没晒到。
“好好上班。”姚方隅在车里嘱咐。
“那你呢?你也去上班?”黎谦笑眯眯地问。
“嗯,去开会。”姚方隅把保温杯从车窗递出去,“多喝点水,晚上带你去吃饭。”
“上校——”
黎谦还有话没说,姚方隅就知道他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油门踩到底留给他们一路尾气。
在旁边看得一愣愣的副所长不知道上校怎么突然变暴躁,黎谦却得逞地笑着。
……
明白了。
小情侣喜欢玩点角色扮演。
……
黎谦在办公室喝了两杯茶,溜达两圈就去了酒馆。
在酒馆门口遇到了罗斯特,两人默契地装作不认识。
“嘿,好孩子,你终于来了哈哈!”大胡子和长头发老头儿暂时放下个人恩怨,融洽地给黎谦调酒。
“老东西!你这个度数太高了!你想喝死他吗!”长头发大喝一声,把长头头发将要倾倒的酒瓶按回去。
“你都快把酒稀释成果汁了!你这还喝些什么!臭老头儿你不如直接喝白开水算了!”
“老东西!”
“臭老头!”
“便便!”
“……”
黎谦在桌角翻自己的稿子,两个老头儿打趣的时候是黎谦难得放松的时候。
俩老头儿捣鼓半天,为黎谦调出一杯淡粉色的桃子酒。
大胡子老板陶醉地闭着眼享受着酒香,翘着小拇指,把酒杯推到黎谦面前:“哈哈,来吧孩子,知道你好这口儿,尝尝来,不好喝就怪他。”
黎谦放下手里的铅笔,嘴唇贴着杯沿,清甜的酒液入喉,唇齿间都是桃子的甜美。
“喜欢吗孩子?”俩老头趴在吧台上,手臂撑着身体,期待地等着黎谦的回答。
“真是太喜欢了。”黎谦右手捂着心口,表示由衷地赞美。
“哦吼!臭老头!我就知道他喜欢!看到了吧!”长发男人激动得扯老板的头发。
老板“嘶”了一声,推了一把长发男人的头:“嘿!这是我调的!”
长发男人把老板推开,搂着黎谦的脖子:“哈,应该把白兰地灌进炮弹里,打进那些士兵嘴里去,流到他们头上,让他们痛痛快快地用白兰地洗个澡哈哈哈!”
“把他们都变成葡萄酒哈哈哈!”长发老头笑起来,炫了半瓶伏特加。
黎谦也笑着,长发男人搂着他,他感觉被压矮了半截儿。
男人身上干净留存着酒味,很烈。
黎谦趁长发男人揪老板胡子的时候悄悄躲开。
他可不想被压矮。
“为什么不往子弹里灌药?”黎谦问。
“好孩子,这可不行,连想都不能想。”老板和长发男人听到这话,瞬间严肃起来,“这是违反公约的。”
“生化武器是最不可控的。一旦使用,那个地区就彻底完了。”老板说。
“那万一他们要违反公约呢?”黎谦问。
“好孩子,不会的。除非他们是畜生。”老板深吸一口气,“研究所的三楼你还没去过吧?”
“没有。”黎谦说。
“那里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个会议室而已。”老板这句话说出口,黎谦感觉周身的温度骤降。
“三年前,所长夫人在那里死了。”
“于是三楼被锁起来了。”
“那是一个伟大的女性。”
老板的眼睛平静却笃定。
“嘿,老头儿,那是以前的事了。上校都让你别乱说,别吓唬他了。”长发老头情绪也冷下来,他想打断这个沉重的话题,“现在那些炸弹都销毁了……”
“你们认识上校?”黎谦筱然开口。
长发男人掏烟的动作一顿。
“上校谁不认识?”老板见状靠过来。
黎谦看着两人僵硬的动作,心中明了:“教授,你们别骗我了。”
老板和长发男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老板眼睛眉毛鼻子一起动,好像在和长发男人用脸对骂。
“嗯,孩子,你...别生气,上校他也是...”老板磕巴地说。
黎谦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低下头,默默地把画了很久的图纸对折,再对折,压平,轻放在桌面上。他还是淡淡地擒着笑:“我说呢,我怎么可能那么有天赋。”
“不是的孩子!不是上校让我们收你为徒的!是这老头真觉得你挺不错的!”老板肘了肘长发男人,让他过来说话。
黎谦摇摇头:“算了教授,我没天赋。可能快停战了,你们再收留我几天,等停战我就不用去研究所交差了。”
“别生气...”
“没有。”黎谦立马说,“谢谢教授教了我这么久,我感激还来不及。”
黎谦从何生气呢,他恳求姚方隅让他留在这里,姚方隅同意了。
不仅如此,连作弊都是姚方隅默许的,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根本不会设计枪械。他借了姚方隅的钱让老板和教授帮他设计,为了帮他圆谎,姚方隅还让老板和教授亲自教他。
原来姚方隅什么都知道。
姚方隅帮助黎谦欺骗了姚方隅。
黎谦一点都没有生气。
他只是觉得特别累,他在姚方隅面前就像一个藏不住心事的三岁小孩儿,幼稚又麻烦。
姚方隅甚至还伙同其他人都来哄他。
……
如果他真的要生气的话,应该是气自己。
气自己一无是处,不能为姚方隅带来利益;
气自己最软弱、恶劣的那一面被姚方隅知道了。
在别人面前,他尚且能树立一个较为完美的正面形象,礼貌的、绅士的、健谈的。
而在姚方隅面前,他是一个暴躁的、事儿多的、无聊的骗子。
姚方隅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呢?黎谦自己也不喜欢这样的人。
黎谦太累了。
怎么会有姚方隅这样捉摸不透的人。
他想象不到让姚方隅喜欢的会是多完美的人。
……
两个老头儿抓耳挠腮地不知如何解释,黎谦先安慰起他们:“教授,今晚上校会来找我,我先回研究所。”
再待下去他们三个的脚趾能尴尬得扣出一栋豪华酒店。
“噢噢,好,好。”老板和长发教授如梦初醒。
等黎谦走后,大胡子老板和长头发教授气馁地瘫倒在吧台上。
“看吧,这么机灵的好苗子被你气跑了,你跟吃便便一样没脑子。”老板不忘扯两根教授的头发。
“别扯了!这些都是我的家人!”教授心疼地摸摸自己的头发。
“哼,每根头发都是你的家人,只有我是你的陌生人!”老板的大油肚趴着的时候不太舒服,于是他坐起来。
“没说你是陌生人!”
“我才不在意呢!”
“你吃便便了!”
他们又吵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