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不那么尴尬了,但还是会不自觉地摸自己秃掉的那块头皮,头发茬有些扎手。
“容易发炎。”姚方隅冷不丁说道。
“……”黎谦不摸了,扭过头去。
后来没有人再说话,姚方隅带来了报纸,黎谦在看报纸,姚方隅在收东西。
“还疼吗?”
过了很久,姚方隅的声音让黎谦心头惊动。
“不疼。”
“嗯。”
两人又在沉默。
黎谦觉得这样很难受,想找个法子让姚方隅出去。
还没等他开口,姚方隅又说:“黎谦。”
“嗯。”
经过考量,姚方隅注视着黎谦:“你不适合当我的副官。”
黎谦心下一沉。
“你自作主张。”姚方隅说,“总是将自己置于危险,没有警惕性,不懂得团队合作。”
“你指挥不了一个团队,你只想逞强。”
姚方隅缓慢地列举着他的罪行。
黎谦单是看着那棵香樟树。
“我给你申请了另一个职位,薪水比这里高,不用出任务。”
黎谦还是看着那棵香樟树。
眼睛被晒得很酸,他还是不想转过头。
窗檐上停了两只麻雀,头一点一点地啄米,黎谦猜想,那大概是上校喂的。
他吸了吸鼻子,还是不想转过头去。
姚方隅知道他都听见了,他一定听见了。于是静静地等着。
毕竟伤到脑子的人思考总是很慢。
风吹得窗户呼呼作响。
黎谦转动僵硬的脖子,还是淡淡地笑。
“那还能见到你吗?”
“能的。”
“好。”
“我想睡一会儿。”黎谦接着说。
“嗯。”姚方隅起身去拉窗帘。
没有开灯,房间里是昏暗的,黎谦觉得很安全。
黎谦手疼,只能平着躺下,姚方隅帮他拉好被子,出去了。
……
黎谦看了一眼好感度,降了一点,他叹了口气,闭上眼。
他不觉得姚方隅说的有错,只是有些难过。说不上来的。
自从他成了姚方隅的副官,总是给他惹事。或许这对于姚方隅来说,确实是丢掉了一个累赘。
干了那么多破事,惹了那么多麻烦,最后好感度还掉了。
他姚方隅怎么那么大脸。
黎谦一直在试图说服自己,可他还是觉得堵得慌。
不知不觉,气得黎谦睡着了。
……
他做了一个梦,又梦到了姚方隅。
那是在另一个世界里的春天,他和姚方隅是同学。
姚方隅还是那样的沉默,他们是同桌。
或许是老师觉得黎谦话多,于是让他们做同桌。
那时的黎谦人缘很好,家境很好,很招老师喜欢。
他学习好,有很多同学找他问问题,他也知无不言。他很喜欢看到同学对他崇拜的眼神,这让他很有成就感。
因为黎谦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
他从小就很优秀,但他的哥哥姐姐总在他前面,比他还要优秀。
他在家里从来没有被夸奖过,父母只会说继续保持,或者只是微微点头。
这本来就是他应该做到的。
家里没有人在乎他,他就在学校里找存在感。
所以他很喜欢帮助别人,喜欢被利用,把自己打造得很善良,乐于做别人的铺路石。
他喜欢让别人踩在他肩上,好像别人看到的风景他也看到了。
他认为这不是任人踩踏的讨好,更像一种神性的怜悯与博爱。
当时姚方隅成绩不好,黎谦就慢慢帮他补,什么都告诉他,像帮助其他同学那样。
后来,他好像得了什么病,又不敢跟家里说,拖着不去看医生。
他没办法专注听课,对任何事提不起兴趣,经常莫名其妙地发呆。
成绩一落千丈。
以前喜欢找他要作业的同学不来了,老师只是说没关系,家里的人看到他的成绩总是皱着眉。
他们自以为表现得不明显,还是一如既往地和他相处,可这些细节全部被黎谦看在眼里。
他们还是都尊敬他,因为他有个厉害的爹。
以前他还能骗骗自己,觉得他们喜欢找他是因为他自己优秀。
现在他最后那点,把讨好幻想成怜悯的自我安慰的想法也破灭了。他根本就没有优点,没有价值,他是一个废物。
他越来越挫败,痛苦,丢脸,厌学,恶性循环。
后来,姚方隅的成绩开窍了,取代了他原来的位置。
黎谦以为他也不需要自己了,他也会像其他人一样,因为他没有价值而远离他。
姚方隅什么也没做,只是和往常一样,问他问题。
“黎谦,这题我不会,想问问你的意见。”
“黎谦,请帮我看下这个。”
他好像不在意黎谦家里是什么样的,还是冷漠地,除了问他题目不会跟他讨论别的。
起初,黎谦以为姚方隅也在可怜他,会问他一些简单的题。
可事实是姚方隅一直问他一些难得想吐的题,以前黎谦倒是能慢慢解决,他现在看到就头疼。
于是黎谦就跟他说,明天给他答案。然后晚上回家熬夜把题做出来。
强撑着查资料,翻笔记,或者拉下脸深夜骚扰家教。
持续了一段时间,他的成绩真的又回去了。
就这样,一开始黎谦帮姚方隅打着灯,照着姚方隅往前走。
后来灯灭了,黎谦找不到路了,姚方隅就拉着他的手,问他是不是往这边走。
黎谦想放弃自己,他想了很久要不要一走了之。
好吧好吧。
既然姚方隅还需要他,他只好先活过这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