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在这名女子周身晕开幽蓝色的光晕,银丝般的长发自肩头倾泻,发间缠绕着几缕褪色的星纹缎带。
素白的绫罗蒙住眼睛,却遮不住眉骨下流转的细碎金光,恍若有万千星辰在蒙布后沉浮。
她指尖缠着浸血的卦线,腕间铜铃垂落的龟甲还在摇晃,玄色的道袍绣满即将消散的河图洛书。
她始终垂首立在卦盘中央,像是一尊凝固岁月的神谕,唯有颈间褪色的玉蝉在暗夜中泛着幽幽冷光。
女子像是感觉到什么,她“望着”门口的华容亲桑,随后她露出笑容:“亲桑,你来啦。”
华容亲桑看着地上散落的铜钱:“陆离渊,你又在透支身体卜算。眼睛已经看不见,你还要如此。”
陆离渊下意识抓住华容亲桑的手腕,她释怀的笑着:“亲桑,毕竟我也是灵秀阁的长老,要是终日碌碌无为,不好。”
华容亲桑将陆离渊扶着来到一旁的软榻,华容亲桑将卜算的法器全部收好,随后她坐在软榻一旁:
“陆离渊,你记得大师姐说过的,世间的很多事情都是天道不想要我们知道的,你莫要执意继续卜算。”
陆离渊握着手上的铜钱,她似是叹息,又似是在笑:“亲桑,这么多年,我们都已经不是当年的孩子。”
“我不想你落入当年大师姐的下场,死无葬身之地。”
华容亲桑握住陆离渊伸过来的手,她明白陆离渊如今双目失明,想要知晓对方的容貌只能通过手来摸。
随着陆离渊的手在半空中收回,陆离渊笑着:“亲桑,也不知道大师姐还在世的话,她是否会责怪你。”
华容亲桑莫名的有些难受,当年大师姐之死,本来就是灵秀阁内部斗争,可是死的人偏偏是她的大师姐。
明明当初她的大师姐苏若棠可以逃走,可苏若棠却笑着:“亲桑,要是我逃走,死的人就不止我一人。”
仅仅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苏若棠就甘愿赴死,可是华容亲桑不想要苏若棠死。
就算已经被押送到行刑台,苏若棠也只是笑着:“莫要再继续如此。”
就算灵秀阁之后在华容亲桑的施压下为苏若棠翻案又如何?人已经死掉,其他事情做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那日,邢台上的霜雪还未开化,折射出冷冽的光。苏若棠赤脚立在斑驳的血迹之上,乌发随意的盘着,在寒风中轻轻摇曳。
听着台下灵秀阁弟子的指责,苏若棠甚至连睫毛都未曾颤抖一下,平静如水的眼眸望着远方。
枷锁扣在脖颈时,她微微仰头,嘴角还挂着释然的微笑。随着苏若棠的头颅被砍下,华容亲桑不受控制的呕吐。
“大师姐已经死掉,想必她也不会在意我如今成为怎样的人。”华容亲桑垂眸。
陆离渊无奈的笑着,如今她什么都看不见,但不代表她听不出华容亲桑语气中的沮丧。
华容亲桑自然是很在意这件事,要不然也不会在苏若棠被处决的时候,哭得吐出来。
“亲桑,试着释怀吧。你已经很强大,如今的你已经是华容家族的家主,是灵秀阁的峰主兼大弟子。”
“你想要的都得到,想要杀掉的人也杀掉,想要翻案的事情已经翻案,还有什么没有获得的呢?”
华容亲桑甚至有一丝迟疑,她的心竟然产生波动。
如今的她已经是大权在握,可是为何她还是会下意识的开始筹谋,还会下意识思考利害。
陆离渊用眼睛“看着”华容亲桑:“亲桑,当年的师姐妹中,只有我没有被你杀掉。”
“就算你不承认,我也能卜算出来,其余的师姐妹都是被你用各种方式杀死的。”
“你当真是为报复她们对大师姐的死袖手旁观吗?”
华容憎的匕首已经出鞘,可华容亲桑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她紧紧握着腰间佩剑,却没有下达停下的命令。
“亲桑,当年大师姐之所以疼你,是因为你善良,可现在的你真得当得起善良二字吗?”
匕首已经划破陆离渊的脖子,鲜血成股成股的将陆离渊雪白的脖子染红。
陆离渊并非会战斗的修士,她只会卜算,这也是华容亲桑留她一命的原因,她对于华容亲桑构不成威胁。
华容亲桑垂眸:“华容憎,住手。”
华容憎有些困惑,但他还是将匕首收回。陆离渊用帕子轻轻擦拭着脖颈处的血迹:
“亲桑,这些年你的变化真得非常大,我甚至开始怀疑,你是不是当年那个亲桑。”
华容亲桑自嘲的笑着:“也许从大师姐死后,我就彻底改变。陆离渊,帮我算一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