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我们几人年龄相差不大,虽然名义上我是太子,若不是前几年随父亲立下些战绩,如今是否还能坐稳太子的位子都难讲。
我母亲邓氏的母国国力微弱,现在的妃子陈氏也不能借力太多,所能依靠的不过是这些年来靠真心换取的一批衷心大臣和将领。”忽略带疲惫地说。
“那兄长有何打算?”诸儿担忧问道。
“父亲若信得过我,我便为他挑起这江山重担;若有一日废弃我,那我也落得逍遥自在,这些全在上天安排。只要不夺我性命,我便听天由命。”
诸儿不曾想如今外人眼中最风光的郑国太子,心境竟是如此颓废,心下也不禁恻然。“兄长,我现在身份还不是齐国主事,有些事,我也不能最终做主。但是只要是我所能,只要兄长召唤,我必赴汤蹈火协助兄长坐稳王位。”
诸儿声音不大,但听在忽心中重如千钧,他知道自己绝不会让对方深陷险境,但是对方这番话让他隐隐又生出一些希望,假如自己一天颠沛流离,总会有一人不嫌弃他,救他于水火。
他举起酒杯,浅浅致敬诸儿。“你这边恐怕也不是那么如意吧!你那次从大都急赶着回去见心上人,后来可见到了?”
诸儿轻酌了一杯酒,苦笑着摇了摇头,“还要多谢兄长当时借我二百精兵,只是可惜了,他们跟着我接连奔劳了几夜,最后我连人影都没看到。”
“那你现在心里可放下了?”
“放下又如何?不放下又如何?此生她都不会再属于我,我所做的不过是尽我全力不去打扰她。”
下人不知何时燃了灯,诸儿颦着眉头,似乎痛苦极了,郑忽深知“尽全力不去打扰”这几句执行起来有多难,又不知如何去安慰他,只得碰了碰诸儿杯子说:“今夜你我皆是失意人,我们且今朝有酒今朝醉,我陪兄弟一醉解千愁如何?”
诸儿放声大笑,:“兄长说得甚对,这动荡尘世,每日不知有多少人战死、饿死,处处都是失意之人,而我今日和兄长能共坐在一起,便是天大的得意之事。来,我们今夜不醉不归。”
诸儿酒量甚好,可酒不醉人人自醉。郑忽想到自结识诸儿以来的几次会面,几乎次次都是在战场,而下次见面不知又是什么时候身在何处。今夜诸儿就在他身旁,伏案而眠。
月光洒了进来,他将诸儿扶到榻上,为他盖上一件自己的袍子。自己则轻靠在一侧,任由月光涤荡他的思绪。
郑齐二国最后决定围而不攻,既是要纪国公自己先慌了,也是想看看诸侯里可有应援之国。如此这样持续了有四五日,纪国公实在忍耐不住,再不听朝内大臣苦劝,准备开城门议谈。
纪国并非小国,前些年天子东迁前尚有余威,纪国在天子跟前的地位更甚于齐国,那时齐国也不似如今这么繁盛,纪国何曾把齐国放在眼中。谁料短短数十年,如今被齐、郑合围,若再不出城应战,且不说纪国颜面,单是国内民众,早已是人心惶惶。
纪国公派了人到郑国大营,准备先定下和谈日期,若不能谈妥,便打算就地开战,总好过坐以待毙。派去的使臣很快便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却让纪国公忧喜交加。
郑国大军前日下午已离开,原是周天子召了卫国、蔡国和陈国,兴师攻打郑国,军队不日就会到达郑国边境,郑忽被郑王急令召回,商议如何平息天子怒火。
郑国突然撤兵,齐、郑二国原本围城攻心的威胁便不救自解,单齐国此次兵力,若要硬攻诸儿心中无半分胜算;若要谈判,议和又非齐国所愿。更何况天子亲自率军和诸侯开战从未所有,各诸侯此时首要之事,便是按兵不动,看战况进展再伺机而动。
所以诸儿也不再恋战,郑军走后一天,便吩咐下去,整顿车马粮草,尽快返齐。纪国公虽暗喜齐国的威胁暂时解除,但更担忧此次周朝和郑国最后作战的结果。
天子为天下之主,若对哪个诸侯不满,尽可以号令其他诸侯群而攻之。可周天子此次御驾亲征,一是郑国公和他历来积怨太深,二也是如今天家威望凋敝,难有真正有实力的国家愿意真正帮周天子打这一仗。
而如今郑国不惧天威,不惧人言,直接迎战天子,无疑是对摇摇欲坠的周王朝的正面回击,更是给其他诸侯做了一个极坏的示范。若是此次周王战败,纪国公闭上了眼睛,但愿不是这样的结果吧。
郑国和天子之战在繻葛打得迅速而激烈。郑国这些年南征北战,国内尽是能征善战之辈。而天王除了自己的队伍,听令而来的陈国因国公刚过世,国内几大势力为争夺王位正闹的不可开交,虽然天王号令不得不从,但到了战场却毫无征战之心。卫国和蔡国也是各怀心事。
郑忽前些年在联齐抗戎时曾用鱼丽之阵打败过狄戎,此时指挥郑军用起来便更有信心。他让曼伯担任右阵指挥,来对抗蔡国和卫国组成的右军,祭仲担任左阵指挥对抗陈国组成的左军,而自己、原繁、高渠弥则护佑父王直接对抗周天王。
鱼丽阵前偏后伍,压向天子之军。天王三军溃败的速度超乎想象,郑军里有一将士叫祝聃的,为了赢得郑王青睐,不请示直追天王中军,竟一箭射中了周天王的左肩。若非郑王下令停止作战,周天王能不能活着从战场逃离都是变数。
繻葛之战虽打得短暂,激烈的战局却在各诸侯心里留下了深长的影响。纪国公忙派人密信到鲁国给到纪氏,让她先探一探鲁君允的心意,希望允可以从中调和纪国和齐国目前的紧张关系。
纪氏去年新嫁到鲁国时曾有一段风光时间,让多年独享后宫之宠的敏既诧异又伤痛,毕竟之前婉嫁到鲁国一年时间都未曾得到允的半点青睐。宫里谣传说这纪氏人虽称不上国色天香,却有狐媚之术,因而引得国君允流连忘返。
敏暗地里请人太卜算了一卦,并请求化解之法。太卜给敏求了桃花令符,谁知敏依太卜吩咐布置之后,允流连纪氏居所的次数少了,但是却终究宠幸了婉。
如今允还是经常到常宁宫来,但敏明白她和允的感情再也不似过去。允对她依然是极好的,可这极好是源于爱、愧疚还是习惯使然,敏心里洞若观火。
可她没有更好的法子,她只能装作浑然不觉,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抵抗住伤心和恐惧。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她身边的两个孩子了。去年秋天,她有了第二个孩子,孩子出生的时候,允正和婉同游泰山。后来允回宫后赏赐了很多东西,这个是他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自然也是极为宠爱的,他亲自为孩子赐名牙。
敏在宫内的地位依旧尊贵,特别是她有两子傍身而纪氏和婉都依然不曾有过身孕。姜太爷拉拢的一些朝臣开始向允进言,要他着手立太子的事。虽说允正值年壮,而正夫人尚未有子嗣,立太子也是国家稳定的要事,且允前些年曾答应过敏要立庆儿为太子,如今有朝臣撺掇,他竟陷入两难的境地。
立太子要立嫡立长,这样才名正言顺。婉背靠齐国,若有了子嗣便是嫡子,如今若先立了敏的庆儿为太子,待婉的孩子出生后,想必齐国和朝堂内都会有不少压力让他改弦易张。
可是,姜谏之四处撺掇要立庆儿,未必没有敏半分授意。如今允面对敏心里总有不少歉意,若让他直接驳了敏的心意,他又不十分忍心。然而,他的心,早已完整地倾斜到凤藻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