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疏则犹豫片刻,还是提醒她,“再想一想,妤儿,两月前仗就打完了,你亲手为我卸的甲。”
姜妤怔松眨眼,窗外忽有烟火冲霄之声响起,大朵烟花在夜空绽放,激得她打了个激灵,她转头,隔着明纸窗牖,只能看到一点模糊的轮廓。
她歪头思索,轻轻啊了声,“对不起,疏则哥哥,我可能还没睡醒。”
裴疏则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姜妤穿衣下榻,撑起窗牖,空中烟火刹那间明晰,长街之上花灯高悬,行人摩肩接踵,少女们结伴而行,罗裙翩跹,笑闹声随水面莲灯一同飘远。
姜妤目光渺渺,眸间透出神往的光彩,像是离魂的人一下子有了灵智,“扶风灯会果然非同凡响,比起金陵也不遑多让,我那时还经常念叨,等日后回京一定要来看看。”
裴疏则不由自主地靠近,伸手环住了她的腰。
姜妤便往后仰,后脑勺抵在他的胸口,忽又转头,笑靥明亮,“你也答应过我的,还记得吗?”
裴疏则当然记得,那日在锁柳桥上,姜妤接了他的信物,珍而重之地端详片刻,双手合拢,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仰起小脸道,“那我等你回来,一定要回来。”
得到肯定的答复,她弯起笑眼,里面盛着星星,“成婚之后,我要和你一起去逛安州桥的夜市,吃东街巷的果子,去玉津园外踏青探春,去看扶风郡的火树银花。”
这些承诺最后无疾而终。
姜妤神情惝恍,不知又陷入哪段错乱的记忆里,饱含期待地祈求,“疏则哥哥,你带我去看看,好不好?”
街市间熙攘人声遥遥传进窗内,裴疏则看着她,心底涌出少年时莽撞的冲动,一经发生便不可遏制,“好。”
他出去吩咐人准备车马,留姜妤在房中更衣。
褚未觉得他简直疯了,“殿下,此事不妥!外头还等着您主持大局,情势这样紧,何况这里是…”
“未叔,”裴疏则打断他,“我们三更才动身,我至多一个时辰便回来,绰绰有余,何况我来前已做了安排,你派人给左校尉递个信去就好。”
他声音堪称温和,却是不容置喙。
马车很快备好,姜妤由女使伺候着,换下被冷汗和眼泪溻湿的衣裳,挽了头发,系上香囊,和裴疏则一道出门。
姜妤兴致很高,途中还下车看了杂耍和走马灯,买了支仕女糖人,但裴疏则身份特殊,不能在外头待太久,很快便回了车上,前往听雪桥上的停云楼。
两人在街市停留时,早有人提前过来安排好了雅间,窗外正与听雪桥相对,是看火树银花最好的位置。
试过毒的佳肴一道道呈上来,姜妤碾转团扇般转着仕女糖画,卖糖人手艺极佳,一幅美人图挥勺画就,固定在长签上,婀娜绰约,栩栩如生,她路上都没舍得吃。
只是眼下也看够了,她将其插在花瓶口,向裴疏则索要他面前的滴酥水晶脍。
下人都在门口侯立,室内隔着一道六扇屏,只有褚未站在屏风外,裴疏则便亲手拈了一筷子喂她,姜妤慢慢咽了,与此同时,外头响起人群的欢呼声。
姜妤仰脸望去,只见叮叮当当的细碎清响中,漫天星落如雨。
她被惊艳入神,茶瞳晶亮,映着满目星光,直到铁花暂时归于沉寂,朝裴疏则回眸一笑。
裴疏则神思一晃。
他太久没在姜妤身上见过这样的笑容,不带有任何勉强应付,不夹杂一丝哀思愁绪,像极了年少时的小鱼儿。
他靠过去,将人揽在怀里,向她索取亲吻。
姜妤闭目,主动仰头回应。
这一吻缠绵漫长,直到姜妤喘不过气,拍他的脊背才停下,她衣襟松散,脸颊微红,呼吸有些急促,双目迷离,“我们可以喝酒吗?我想喝点酒。”
裴疏则喉咙滚动,声音微哑,“我今晚不行,你若想喝,我让人送一些上来。”
姜妤欣然点头,“我想喝荔枝酒。”
裴疏则便起身出去,吩咐褚未去拿。
姜妤眼中朦胧褪尽,迅速扯开香包,将药粉尽数倒入面前茶盏。
为了掩盖味道,她推说天冷,特意要了味道辛辣的姜蜜水。
裴疏则很快转身回来,姜妤端着杯盏,假意饮了一口,递到他唇边,“还剩半盏残茶,你替我喝了吧。”
裴疏则就着她的手喝下,姜妤脊背紧绷,眼瞧着他咽了,衣袖下的手止不住发抖,勾住他的脖颈再次吻上去。
裴疏则眸色益发深,紧紧搂着她,侵略的唇舌却忽而停滞,身体轻晃,往前栽倒。
姜妤双肩一沉,险些摔地上,连忙用力扶住他。
她心跳得飞快,几乎要跃出胸口,将裴疏则按到座椅上,拔下发簪抵住他的喉咙。
褚未端酒进屋,正看到这幕,惊愕不已,上前一步,姜妤手上用力,立刻冒出殷红的血。
“参军别动,”她调整好紊乱的呼吸,定声道,“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