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大人从他身旁路过,眼见小毛走近,沈建华托着脑袋准备打趣他。
一偏头正对上一张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的脸!是大毛!那些人背着是人!是倒着的大毛!
沈建华瞳孔骤缩,浑身炸起鸡皮疙瘩,往后退了一步,险些栽入河里。
他稳住身体跟上哭哭啼啼的小毛。原来沈建华离开后,小毛他们继续比赛跳水,又有人被困竹筏底下,被家人发觉许久没有上岸,大毛自持水性好,下水救人,人没找到,自己也溺水不醒人事。
大毛被众人送至岸边,大家用尽各种方法,按肚子,倒立控水,倒着背着跑,终于大毛咳嗽了两声,总算救回一条小命。
聚集过来的人群越来越多,旁边参加漾会的人也聚集过来,沈建华还在其中看到小姨聂秋实和两个妹妹的身影,几人正冲着他招手。
沈家人回家路上自然聊起大毛的溺水,沈建设嘴快,"二哥也差点出事,困在竹筏底下找不到出路。"
沈建华担心回家挨揍,急得朝他挤眉弄眼,拉着他走在最后。
路上沈建设想出个主意,“让沈晓芬帮忙在爸爸面前求情,爸爸最喜欢她,肯定有用。”
这招果然奏效,沈晓芬抱着沈杨树的腿撒娇要抱抱,转移他的注意力,最后沈建华只挨了几句训斥,“太危险了,下次离竹筏远点,不准再去玩。”便算过关。
无论什么年代,期末考试都是孩子们放飞的信号。
随着中考最后一门考完,沈建业优哉游哉地去找聂大爷,现在政策松动了许多,不止小姨聂秋实,连外婆徐大娘这两年也敢回城,时不时来沈家小住,沈建设再也不必偷偷摸摸地去找聂大爷。
彼时,上山下乡运动开展地如火如荼,按照政策,每家允许一个子女留城,沈建业就是这个被选中的幸运儿,尽管父母各有偏疼的子女,但他长子的地位无可动摇,随着考试结束,他彻底离开学校,只需在家等待安排工作。
沈建华考完试见时间尚早,又和小毛混在一起,两人相约去捡烟壳。
这阵子小伙伴间流行玩烟壳,谁的烟壳多、谁的烟壳稀罕,谁就越有面子。
流行是个轮回,半个世纪前,烟壳就曾风靡学校,在孩童之间流行。
那时的香烟地域差异明显,大家手里最多的都是本土香烟品牌。想要新奇不一样的烟壳,哪里最多呢?自然是铁路沿线。
沈建华本来想约弟弟沈建设同去,可沈建设对这事不感兴趣,要回去看新借的书,最后是小毛主动凑上来要一起,两人顺着铁路一直走,一路捡,收获满满,捡的忘乎所以。
直到一位巡路工叫住他们,“你们从哪儿来,还不回家啊?”
一问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他们从十点半一直走到现在,已经走到邻县,两人这才慌了神,急忙朝家里赶。
家中大人早已急疯了。沈杨树得知沈建华没回家吃午饭,骑着自行车满大街寻找,把他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个遍。
最在意吃的儿子居然没回家吃饭,沈杨树脑中闪过种种不测的念头,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他去火车站打听过,也和小毛的爸爸碰上头,两人分头行动,一个往顺着铁路往东寻找,一个沿着铁路往西搜寻。
正当他急火攻心时,得知儿子回家了,盛怒之下,他抽出皮带就打,沈建华辛辛苦苦捡了几个小时的各式稀罕烟壳也被沈杨树一把扔进灶膛,烧了个精光。
沈建华飞奔出家门,心道,今天要是跑慢了,肯定要被父亲打死。刚跑出门,就撞见同样逃出来的小毛,两人一对,小毛的烟壳全被他父亲撕了。
他们本想在小伙伴面前炫耀的资本,就这样烟消云散。两人泪眼相望,无语凝噎。
沈建华拖到晚上仍不敢进家门,躲在门口朝家里偷看,看见站在父亲身边的沈晓芬,要不找五妹妹帮忙在父亲面前求情?
五妹妹站在父亲身旁,父亲正抱着刚出生的六妹妹沈晓蕙。眼见五妹妹如往常一样想钻进父亲怀里撒娇,小手才摸上父亲的下巴,捏住一根胡须,却见父亲突然扬手,扇了五妹妹一耳光。
他瞪大了双眼,不由自主地往身后的黑暗里缩了缩,被父亲这毫无征兆的变脸惊住了,五妹妹也会挨打?五妹妹这样就挨打了?
五妹妹被父亲的一巴掌打蒙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半天才回过神来,刚想放声大哭,却被父亲的一句小声而严厉的“”闭嘴”,吓退了哭声,只余两道眼泪无声滑落。
父亲却低头熟练地哄着怀中的六妹妹,轻声"哦哦"着,轻轻摇晃。
此刻在他眼中,呆立一旁的五妹妹,竟比下午被父亲用皮带追着打的自己还要可怜。
他突然意识到,父亲如今哄六妹妹的娴熟技巧,全是从前在五妹妹身上练就的。而现在,曾经的"练习对象"五妹妹,只能孤零零地站在一旁,无人问津。
家中最小的宝座易主了,父亲的心头宝也易主了,独属于五妹妹的父亲怀抱也易主了!
沈晓芬的独宠时光,因老六沈晓蕙的出生而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