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秋实在姐姐家待了三个月,快到秋收时,徐大娘催她回乡,再不回去干活赚工分,明年的口粮又要发愁。聂秋实想到下地的辛苦就发憷,拉着聂春花的衣角恋恋不舍,“姐,我留在这儿帮你带孩子吧!”
聂春花自然希望妹妹留下来帮料理家务解决后顾之忧,但她还是以大局为重,劝道,“你总要去露个面,别落人口舌,等农忙过了,姐姐再接你过来。”
聂秋实不情不愿地回乡下,留下刚满四岁的沈建设挑起看顾沈晓芳的重担。
聂春花和沈杨树发愁沈晓芳由谁照顾,商量半天,也不算商量,排除不可能的选项,沈建设是唯一的人选。
聂春花必须回制衣厂上班,家里孩子越来越多,还要接济乡下的徐大娘和聂秋实,经济压力颇大。
交给隔壁老大娘也不现实,她带两个孩子要30元,家里负担不起这笔开支。
其他人或上班或上学,白天只剩下沈建设在家。聂春花忆起老大老二带沈晓芳的情形,很是担忧,和沈杨树念叨,"那两个大的太不省心,晓芳由他俩带着时,我总是提心吊胆。建业满脑子都是玩,放学就跑没影,也不知道带个好头,回家搭把手。健华干活还行,一带妹妹就没耐心。”
她对沈建业每天放学溜得没人影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任由他把家务扔给沈建华。毕竟头几年只有沈建业一个孩子,她曾全身心地疼爱他,也一直是她偏心的那个。
沈建业和沈建华混不知母亲念叨自己,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而沈建设一个人躺在床上,往日小姨在时,察觉不到的声音动静全显现出来。
眼前窗帘被星光捏得奇形怪状,他捂耳侧躺,入目是树枝爬上墙壁的张牙舞爪的影子,又蒙上脑袋,屋后大肥猪不时发出的哼哧声。
他躺不住了,星光下,一个小人儿从罩着头的被中爬出,抱着枕头跑出房间,站在门口纠结,透着丝光亮的门缝后是不苟言笑的父亲,一片漆黑的门没是常常被训的哥哥们,最后他选择了一起挨过骂挨过打的哥哥们。
他推开了隔壁哥哥们的房门,借着微弱星光,快速精准地钻进哥哥们的被窝,缩在他们中间,安心入睡。
同一张床上,有人可以睡到七点起,有人三点就被薅起床。
计划经济时代,样样要票,买粮凭粮本,买煤凭煤票,买布要布票。沈家孩子多,衣服好说,可以重复利用,大的穿完小的穿,可煤不能重复利用烧了再烧,饭不能重复利用轮流吃。
平日里伙食少见荤腥,大家饿的快,全靠米饭撑着,孩子们越长越大,饭量也越来越大,光沈建华一顿就能吃二三两饭,16斤米的定量根本不够吃,菜刚上桌就被狼吞虎咽的孩子们哄抢一光。
更何况还要接济乡下的徐大娘和聂秋实,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一老一小辛辛苦苦勉强干完秋收,赚到的工分根本不够糊口,更别提取暖了。
入冬后,沈杨树大显神通买来不要票的煤粉,约定好时间地点,平板车一早送到操场。
沈建业和沈建华两人天没亮就被沈杨树拽出温暖的被窝,拎到操场等候运煤粉的平板车,接到煤粉后,往其中掺入两兄弟头天去河边挖的有粘性的黄泥,再捏成一个个李子大小的煤球晾晒在操场上。
三个人待在空旷的操场上,没有任何遮挡,北风一吹透心凉,冻得通红的手指被风吹得毫无知觉。
沈杨树觉得这点冷算不上苦,儿子们可比他小时候幸福多了,操场平坦,既无雨也无雪,还有厚衣服御寒,他小时候可是穿着草鞋单裤过雪地!
他皱着眉看着娇气的儿子们磨唧唧,两兄弟一只手捏煤团,另一只手捂在怀里取暖,两只手轮流干活取暖,沈杨树目露不悦,训道,“你俩太慢了,把右手伸出来,两个手同时来。”
沈杨树带孩子就如同在部队练兵,要的就是令行禁止,就连小沈晓芳都知道,父亲面前不能废话。两兄弟在沈杨树面前无比乖觉,压根不敢挑战父亲的权威,埋头不语,默默地伸出另一只手左右开弓。
小手如进食的小鸟,五指插入煤泥堆,拿出时煤粉在掌心就被捏成团,再吐到操场上,手指翻飞间,以他们为原点,画出一道道同心圆。
两兄弟被风吹得鼻涕横流,不停地吸鼻子,时而搓搓冻僵的十指,在父亲眼皮子底下不敢偷懒,咬着牙把煤球越捏越大,这样就能早点收工,回家喝碗热乎乎的粥,更止不住羡慕被妈妈留在家里的沈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