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不敢看向儿子,轻声道,“提前和你说,你也不会答应的。”
她最了解自己的儿子,打小就好强要面子,十岁就挑起养家的重担。如果告诉他,这件事肯定成不了。本就打定主意生米煮成熟饭才敢让他知晓。
沈杨树压住火气:“小妹现在也大了干活能帮忙搭把手,我每个月也寄钱回家,现在家里负担轻多了,干什么非得改嫁!”
沈母试图解释,“你一直在外面,家里没有壮劳力,农忙时地里根本干不过来,有钱也没用,我的身体你知道,我找个伴有人照顾我,你也放心啊!”
她担心儿子上前线出意外,再无依靠,趁着机会忙着给自己找了个下家,可这隐秘的心思不敢诉诸于口。
沈杨树吼道:“不用他照顾,我自己就能照顾你,我在部队拼命干想法子把你们都接过去,就这么几年你都忍不了!”
接着软声道,“妈,我好好干争取早点提干,只要晋升到副连职以上就有资格申请家属随军,到时候把你接过去,咱们就熬出头了,你也走出这大山看看,现在找这么个人,不是剩下日子都要困在这山里。”
沈母执拗:“我从小在山里长大,没觉得这山里有什么不好,也不用出去。”
沈杨树觉得一身气力无处可使,“没觉得不好还找什么老伴,你自己自在地过啊,我怎么就和你说不通呢。”
年少时撑起家业的那口志气,村民话语中透出的酸气和对母亲的灰心丧气混成一口闷气,如鲠在喉吐不出咽不下,直搅和得他五脏六腑都疼起来。
他觉得母亲再嫁丢人,伤透了他的心,思想传统的他接受不了,最难的日子都熬过去了,怎么母亲在苦尽甘来时反而没守住节。
沈杨树摔门而出,竹门来回拍打门槛,妹妹缩在门边的小路旁,“哥你讨厌茶叔。”
两兄妹钻到竹林中盘腿坐下,沈杨树反问,“你乐意有个后爹?”
妹妹揉碎随手捡的竹叶,“茶叔来后补好了漏雨的屋顶,冬天不必省着烧柴火,竹笕破了他会换,春耕犁地母亲再也不用求人。”
早逝的父亲在她记忆中早已模糊,父亲的面容总与哥哥的相貌重叠。面对继父时,她心中生不出一丝背叛父亲的愧疚。
母亲改嫁后,脏活累活都有人分担,生活压力减轻许多,她发自内心赞同母亲改嫁,甚至觉得母亲应该早些迈出这一步。
山风刮得竹稍乱晃,斑驳的光影中,沈杨树脸上忽明忽暗,他沉默片刻,“你在家好好听妈的话,有事就托人写信给我”。
他尝够了山中生活没有男丁的苦,可感情道德和理智彼此撕扯,对父亲的思念,传统守节的苛责,渴望撑起家业的自尊,妹妹对当下安稳的满足,各种情绪拉扯着他。
改嫁不仅仅是背叛父亲,也是践踏那个十岁便努力撑起家业的自己。
他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面对,选择了逃避。
第二天一早他就离家归队,从此一心扑在部队,回去的次数屈指可数,只有每月按时汇到的生活费默默表达了他对母亲的关心,他也从未喊过那个男人一声爹。
俗话说美人芳心易得,丈母娘关难过。
沈杨树却没这个烦恼,他家中人口简单,母亲改嫁妹妹结婚,新媳妇上无婆婆,小姑子远在天边。
他和丈母娘有相似的童年经历,加之已是连队指导员,前途一片大好。
这不,还未见面就已赢得老丈人和丈母娘的认可,上门时婚事便顺利敲定,按部就班地开始做婚前准备。
沈杨树归队后立即递交结婚申请报告。
烈士后代配人民子弟兵,没有任何悬念,部队批准了,这桩婚事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