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帽压不下蓬松的银发,在边缘处打着卷,模糊了棱角分明的下颚线。
沉稳的,锐利的气势,让他像一把蛰伏的尖刀,可依旧改不了他年轻的事实。
即使说着正式的、官方的话语,也让人质疑。
“……今后在规格制度方面,将会是重新的规定,无论是训练的强度,还是流程的严格程度,都会对标第一阵线,相应的福利方面也会……”
“……针对无法进行正常军事活动的士兵,已经联系到光荣院,不日将……”
他的演讲十分熟练,面对乌泱泱的整个大厅,也没有露怯,仿佛经历过成千上百次,令人信服。
最难能可贵的是,他说的都是十三阵线该去处理优化的实事。
不合理的制度,残疾士兵的去向。
可是在场的人,已然对指挥部失去信任,他们欢呼只是因为席德下场。
而非是为了去欢迎一个看起来年龄比席德还小的、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具体事迹的少将。
毕竟,那象征着累累战功的勋章,数目多了,反而更值得怀疑,不是吗?
一时间大厅里全是交头接耳的声音。
室友凑到夏洛尔耳边道:“我觉得他管不好,你知道吗?他看起来甚至比你还要小,就算从第一军阵过来,也不该有这么多军功啊,难道……”
夏洛尔虽然没什么文化,但也知道能负责一个阵线的少将,至少要满足经验丰富这一点。
当下夏洛尔陷入些许迷茫:“难道他连基础教育都没有接受,就开始参军了吗?”
室友:“估摸着跟席德那个草包一样,家里有关系呗,那些军功应该也是家里面送他的。
他不是说了他叫伊弥亚·拉裴德么,拉裴德是军政世家,他妈妈可是第一阵线总指挥。送他点军功不是简简单单。
总不能真让自己孩子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吧……”
室友试图用语言上的喋喋不休,驱散对未来的不安。
不只他一个人这么做,大厅里所有的士兵都是这么做的。
军人世家,家庭完美,父母帮扶,硕果累累,少居高位,保家卫国。
跟席德一样,伊弥亚拥有着每个参军孩子,所向往的客观条件,更别说,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少将,负责一个战线的总指挥。
夏洛尔有些幸灾乐祸地望向台上,台下乱的跟菜市场一样,那伊弥亚该如何处理呢?
夏洛尔充满恶意跟好奇的眼睛,恰好跟伊弥亚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夏洛尔愣了一下,伊弥亚的视线干脆,没有丝毫停留,转而离开。
要显得是夏洛尔自作多情了。
夏洛尔发现:
伊弥亚平等快速地扫视所有的士兵。
同时他的演讲并没有任何停顿。
说明伊弥亚跟之前那个说一句看一眼稿纸的席德不一样。
伊弥亚完全是在脱稿演讲,而他的脱稿演讲,甚至比席德对着念,还要流利。
台下的不满声音越来越大。
终于,伊弥亚在一个不该沉默的地方,中断了演讲,取而代之的是,枪的响声。
“嘭——”
“嘭——”
两声。
席德跪倒在地上,此时,他的两个膝盖都被子弹打碎了。
熙熙攘攘的声音中止,在场的士兵们鸦雀无声,只有席德的惨叫,在大厅中回荡。
席德:“不一样!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伊弥亚举止自然地将装饰性的雕花手枪,插回礼仪军服的枪带之中,他神色没变,仿佛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该发生的:
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
演讲的下一个步骤,就该是打席德两枪。
伊弥亚凑近席德,抓住席德的头发,说了什么。
然后指了指大厅另一端的大门。
大叫大闹的席德居然安静了下来,靠双手双臂支撑着自己腿部中弹的身体,往台下爬。
士兵们默默分开,给席德爬行的空间,席德便一声不吭地穿过大厅,流出的血液在地上蔓延出一条长长的血线。
伊弥亚很自然地跟着。
军靴踏过被血液染脏的地面,仿佛踏过一条猩红的地毯。
大厅十分安静,只有伊弥亚的军靴踏击地板的声音。
嗒。
嗒。
嗒。
直到席德顺利爬出了门,伊弥亚反手将门关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再也没有乱七八糟的嗡嗡声。
伊弥亚终于满意了:“好了,讨人厌的家伙滚了,那么现在可以说点大家爱听的了吧。”
伊弥亚继续他的演讲:
“我知道,前任指挥官的失职,让你们很难跟我建立信任,甚至有人猜测,联邦已经放弃十三阵线。
但,并不是这样,在联邦-帝国战争中,每一个阵线都至关重要。
战争的结果由多方面因素构成,只有每一个部分都发挥出应有的作用,才能得到好的结果。”
“所以,总指挥部罢免席德少将。”
“由我,伊弥亚·拉裴德,接管十三阵线的一切指挥工作。”
“我是无法做出带你们回家的承诺,但我能保证,拉裴德家族,失败即死亡。”
先是一声欢呼声,接下来欢呼声此起彼伏,为新来的总指挥奏响欢迎的乐章。
讨厌的家伙离开,一位更优秀、更果敢、更暴力、更恶劣、更有手段的家伙,来到了十三阵线。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在一片吵闹声中。
夏洛尔听见室友在他耳边说:“夏洛尔,这是个机会!这是个机会啊!我们借着新旧管理层更换的时机,逃跑吧!”
夏洛尔睁大眼睛:逃跑。
室友说的没错,这确实是千载难逢的逃跑时机。
他们谋划已久的、盘算已久的逃跑计划,施展的最佳时机!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与此同时,伊弥亚在喝彩声中,终于露出了符合他年纪的姿态。
他像是不堪热烈的欢迎,于是羞涩地垂下了头,躲避众人的视线,这让他更受欢迎了。
实际上,伊弥亚心里想的却是:这么一锅烂摊子,席德真是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害我从前线被调到着鸟不拉屎的地方,跟一堆废物呆在一起,等下该怎么回报席德呢……
啊……带出去折磨吧。
一想到席德被子弹打的千疮百孔,满脸是血,拖着废腿,在灰白色的星球上乱爬。
伊弥亚拉低帽檐,遮住自己弯起来的眼睛,和越来越压不住的嘴角。
他那发自内心的笑容是如此灿烂,让飞溅在他嘴角的血,都变得温和无害起来。
啊……
今后的日子,应该会很精彩吧。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