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过后,后山的银杏染成金箔。问青剑的碎片突然剧烈震颤,在空中拼成半阙残诗。
我们顺着指引寻去,竟在古寺废墟里找到剑残缺的剑鞘。
当碎片嵌入鞘身的刹那,整座山谷响起清越龙吟,惊起满林飞鸟。
问青抚摸着重新焕发生机的剑鞘,眼底金纹流转:"它在等我们重新并肩的时刻。"
雪落人间时,阿婆终于问出藏了半年的疑惑:"你们究竟要躲到何时?"
我与问青相视而笑,窗外的红梅正开得肆意。他将我冰凉的手捂进怀中,掌心的温度透过层层冬衣传来:"或许明日,或许经年。但只要与你同行,何处不是归处?"
炉火噼啪炸开新的暖意,剑悬在梁上轻轻嗡鸣。
这把见证过仙魔之战的最后,此刻倒映着人间灯火,将我们交叠的影子,永远刻进了这方平凡的天地。
第二年惊蛰,巷口的老槐树抽出新芽时,问青在后院搭了个葡萄架。
他踮脚系麻绳的模样像只振翅的蝶,银发被春风掀起又落下,沾了满身细碎的阳光。
我靠在门框上看他,忽然想起魔界的鎏金烛台总在深夜摇晃,哪比得上此刻他发梢跳跃的光斑温柔。
阿婆教我们酿梅子酒那日,问青偷偷往我围裙口袋里塞了颗糖渍梅子。
酸甜的汁水在齿间爆开时,他眨着眼睛说这滋味比魔界的血酿更勾人。
月光爬上酒坛时,他醉醺醺地把脸埋进我颈窝,温热的呼吸混着梅子香:"你闻,连风都带着人间的甜味。"
隔壁私塾的孩童总爱趴在墙头偷看。问青就折了柳枝教他们舞剑,招式绵软得像云絮,倒把正经的三式清锋耍成了儿戏。
某个日暮,他抱着摔破膝盖的小丫头哄,银发垂落扫过孩子泛红的脸颊,我恍惚看见灵泉深处那个替我包扎那伤口的身影,原来岁月真能把杀伐之气熬成绕指柔。
盛夏暴雨倾盆,我们挤在漏雨的屋檐下修补屋顶。
问青突然伸手接住滴在我鼻尖的水珠,掌心纹路里倒映着我狼狈的模样。
他眼底泛起笑意,额间魔纹随着心跳明灭:"从前总觉得仙魔之战的雷霆万钧才叫壮美,现在倒觉得,和你共撑一把破伞也很浪漫。"
秋收时节,我们跟着山民去田里拾稻穗。
问青笨手笨脚地被麦芒勾住衣摆,像只落难的白鹤。
他举着沉甸甸的稻穗冲我笑,金纹在阳光下流转成银河:"原来不用踏碎仙阶,弯腰拾起人间的粮食,也能尝到幸福的重量。"
某个月圆夜,问青剑突然发出清越长鸣。我们循声找去,发现剑鞘上浮现出细小的纹路,竟与我们掌心相扣时的脉络完美契合。
他握住我的手贴在剑身上,温热的震颤从指尖漫到心口:"你看,连它都在说,我们早就是不可分割的一体。"
阿婆的茶馆渐渐热闹起来,南来北往的客商总爱听问青讲些仙魔奇谈。
他把惊心动魄的往事说得云淡风轻,讲到动情处就偷偷牵住我的手。
当说书人惊堂木拍响时,我望着他被烛火映红的侧脸,忽然明白所谓永恒,不过是无数个这样平凡又温暖的瞬间堆叠而成。
初雪飘落那日,问青在院子里堆了两个歪歪扭扭的雪人。
他搂着我呵出白雾,睫毛上落满雪花:"以后每年冬天,我们都要比谁堆的雪人更丑。"
我笑着应下,掌心传来他腕间黑纹的温度。远处传来零星的爆竹声,剑在屋内发出轻柔的嗡鸣,像是在为这场永不落幕的人间烟火伴奏。
在腊梅还凝着初雪的残瓣,茶馆的木门却在某个深夜被人踹开。
寒光刺破窗纸的刹那,我下意识将问青护在身后,掌心旧疤突然泛起刺痛,那是仙魔两道开战的警示。
漫天剑气劈开夜幕,问青剑发出悲鸣,从梁上化作流光落入他手中。
我看见他银发在罡风中狂舞,额间魔纹重新染上妖异的紫,那个曾笨拙系麻绳,偷塞梅子给我的仙尊,此刻一心想要护住踏碎仙阶魔修的我。
"不是说好,要比谁堆的雪人更丑吗?"他忽然转头对我笑,眼底金纹与黑气翻涌,剑锋却精准格开刺向我咽喉的诛魔箭。
"这次,换我先失约了。"话音未落,魔界的战旗已漫过天际,鎏金烛台的暗火再次点燃人间。
阿婆颤抖着抱紧受惊的孩童,我听见问青剑在他手中发出不甘的嘶吼。
原来再温柔的人间烟火,也抵不过仙魔两道积年的恩怨。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硝烟,他染血的指尖抚过我后颈的莲纹,轻声说:"等这场雪停了,我们接着堆雪人。"
可,纷飞的战火里面,谁也不知道,这场雪,何时才会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