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云福到了家,将豆腐往灶头一放,便去了隔壁。
院里静悄着,居村长在旁边课室教学生读书,居韧不知又跑哪去了。
戚云福伸脑袋进课室里,“居爷爷,阿韧呢?”
居村长随口应了一句“去山里了。”,便挥手让她走,别扰他的学生们读书。
戚云福撇撇嘴,回自个院里去了。
闲来无事,干脆拿了锄头去后院小菜园,把冬日里清出来的空地翻一翻,拾了草根,耙成顺直的浅沟,再撒些草木灰进去和碎土拌一拌,每个坑里都撒几颗甜瓜种子,最后覆起,浇水润种。
其他几块菜地,也得开始除草,松根施肥,育种出来的辣椒植株和紫茄,移栽进地里。
这么一算,事儿倒真是多得忙不过来。
戚云福在小菜园里待到晌午,卫妗过来喊她吃饭了,才擦了一把汗,从地里出来。
吃过午饭,天边积聚着几团乌云,旱雷响了几道,淅淅沥沥地下起了春雨,戚云福忙将院中晾晒的衣裳收回屋里,披了蓑衣去关灶房的木门。
“呀,漏雨了。”
戚云福拿了几个木盆放进灶房里盛雨水,她仰头一瞧,屋顶好几处瓦片不知被甚么东西踩碎了,雨水顺着口子砸进来,教灶头湿了大半,还好先前做了新的壁柜,否则里面的面粉和盐也得挨雨水泡了。
戚云福从她爹屋里翻出一块用来盖稻谷的油布,运起轻功飞到灶房屋顶,扯开油布铺到被踩碎的几处瓦片之上。
盖好油布,她下来瞧着,见灶房里不再渗雨水进去,才放了心进屋里,伴着雨水滴答的声响午睡。
傍晚戚毅风回来了,雨仍旧是下个不停歇,院子里泥泞,屋檐滴滴答答的,春雨便是如此细又绵长,教人看得心烦,连空气里都透着潮湿的气息。
“灶房里漏水了?”
戚云福在灶房里跟着卫妗学做豆腐酿肉,闻言便抬头应道:“屋顶瓦片不知被甚么东西踩碎了些。”
戚毅风把舀了一瓢水洗脚,说道:“许是山里的小畜生出来找食吃,明日我去县里采买一些瓦片回来换上。”
戚云福央他:“爹爹买些酒酿圆子回来罢。”
“想吃酒酿圆子?”,戚毅风暗自数数日子,发现确实快到三月了,春耕忙得不知时日,不知不觉便又至一年三月春谷,他声音柔和了些,说:“行,我多买一些,家里人都吃。”
夜里雨停了,戚云福提着灯笼去居隔壁寻居韧,她刚洗漱,身上还带着沐浴后皂荚的清香,面颊嫣红,眸子水润明亮带着盈盈笑意,在月光下一截白白的颈漂亮得紧。
吱呀一声,居韧走过来推开了窗,田野一望无际,被春雨洗过一遭后清澈澄净,萤火虫低飞,蛙声响乐不断。
他扯了干巾扔戚云福脑袋上:“擦擦头发,发尾都还在滴水呢。”
戚云福哦了一声,擦着发,撑在窗台前看他埋头雕刻手里的物件。
桌上已摆着好些雕好的,有憨态可掬的橘猫、威风凛凛的狼青犬,长耳朵的可爱兔子等,都是些能放在掌心赏玩的小木雕。
“这些都是要拿去卖的?”
居韧专注着手上的刻刀:“过几天不是春谷灯会了嘛,到时候我就拿去摆摊,我这手艺不得大赚一笔。”
戚云福脑袋歪在窗台上趴着,拿手指去戳圆滚滚的橘猫,她好奇道:“你怎么会雕这么多小玩意?我日日瞧着居爷爷,都没学会。”
“就学呗,有一技之长总没错,你想要吗?回头我单独给你雕一个。”
“我还想要只小老虎,这样我就有两只了,它们可以作伴。”
“行。”
居韧放下刻刀,倒了一碗水喝,起身想去把呼呼吹风的房门掩紧,却见院里他爷爷两只眼睛瞪圆了,遂问道:“爷爷,您怎么还没去睡?”
居村长专门坐在院里盯着呢,他坐得四平八稳,说道:“我就在这坐坐,你忙你的,但是房门不能关上,我得看着。”
居韧无语极了。
他坐回去,同戚云福嘀咕抱怨。
戚云福也瞧见了院里坐着的居村长,她朝居韧旁边挤挤,两人并肩坐着:“阿韧,我与你说一个事。”
“你说。”
戚云福低声道:“我今天把平安村东狗那帮混子揍了一顿。”,她将事儿一说,复盘完后懊悔地捶捶桌面,“我都忘了揍徐耀祖,想想就生气。”
居韧想都没想就说:“过两天我给他套个麻袋,让你揍。”
“不在村里揍他。”,戚云福哼道:“春谷灯会时他肯定也会去,到时候我再收拾他,看他还敢嘚瑟。”
徐耀祖确实挺膈应人的。
居韧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应该和牛蛋好好商量一下,给他个终身难忘的教训,吹牛就算了,还敢把歪主意打到蜻蜓身上来,简直不可饶恕。
…
转眼到了春谷灯会这日,三人在村口汇合。
戚云福和居韧各背着个竹篓,里面都是摆摊需要用到的东西,牛逸心则两手空空,打扮得俊逸潇洒。
他帮戚云福把竹篓背过来,说道:“你俩灯会去玩还摆摊,能卖得出去吗?”
居韧白了他一眼:“废话,就我这鬼斧神工的雕刻手艺,还有卖不出去的?”,他探手从背篓里摸出一只金闪闪的蟾蜍,“喏,这个送你的。”
牛逸心不想要,甚至一脸嫌弃:“□□啊?”
戚云福撞了他胳膊一下,生气道:“这是金蟾蜍,居爷爷说金蟾蜍寓意蟾宫折桂,最适合你啦,你不要阿韧可不理你了。”
居韧扭头哼了一声。
牛逸心接过蛤……不,是金蟾蜍,他摸了摸金蟾蜍胖圆的白肚皮,觉得似乎也没这么丑。
他诚恳道歉:“好吧,是我误会阿韧了。”
春谷灯会时街集最是热闹,白日里河道两旁的灯笼还没点上,但处处挂着红绸,好些铺子都开始摆各式各样的灯笼和河灯出来卖了。
到了县里,三人直奔姚府。
姚县令正从公衙回来,见到几个小辈在府里轻车驾熟地往他儿子院里奔去,笑呵呵地与夫人说:“我是真没想到,墨哥儿与那几个小辈玩得这般好。”
于氏替他解了官袍,听罢嗔道:“打小便混在一处吃喝读书的,能不要好嘛,蜻蜓从前还经常过来寻礼姐儿说话呢。”
“这倒是。”,姚县令摇摇头,叹了一声:“也不知道礼姐儿在漳州怎么样了,只正月初来了一封问安信说有孕了不便回来。”
说到自己女儿,于氏眼眶便有些红,她埋怨道:“谁教你将女儿嫁去漳州那么远的地方,如今想见一面都困难,那孩子素来是报喜不报忧的,也不知她过得如何,有没有受欺负。”
姚县令将女儿嫁到漳州去,确实有为了自己仕途的原因在,那明家在漳州算是书香大族,女婿有举人功名,已半只脚踏入了仕途。他在这槐安县窝了这么多年,还得靠些外力拉一把。
可是,他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是门好亲事,不会亏待了女儿。
姚县令到底不忍发妻日夜惦记着外嫁的女儿,他沉吟道:“过些时候,让墨哥儿去漳州一趟探望他姐姐罢,也可趁机和他姐夫探讨一番学问,巩固自身学识。”
“那便再好不过了。”
另一边,三人到了姚闻墨院里,两个书院里读书的师兄弟坐到一起探讨学问,戚云福和居韧拿了姚闻墨书房里摆出来的剑比划起来。
君子六艺,姚闻墨平时也会耍些剑招来强健体魄,不过利剑伤人,他屋里的剑皆是未曾开刃的。
戚云福和居韧打得有来有回。
累了坐到凉亭里歇息,戚云福摸着精雕细琢的剑柄,问姚闻墨:“上回我爹说想要打铁制兵器可难了,怎么你这好几把?”
姚闻墨好笑道:“我这些都没开刃,算不得真正的剑。”
“我们县里也能打这种没开刃的剑吗?”
姚闻墨摇头,这些都是他父亲从外地订做回来的。
戚云福抿嘴:“如果能去漳州就好了,漳州肯定可以打。”
牛逸心拿书拍她脑门:“收收你的心思,漳州那么远的地方就别想了,戚叔不会同意的。”
“礼姐姐不是嫁到漳州去了嘛。”,居韧安慰戚云福说:“等以后我们就和戚叔说是去探望礼姐姐,他一准能同意。”
戚云福眸子亮了亮,她捡了块糕点吃,高兴道:“阿韧真聪明!”
姚闻墨略思索一番:“最近说不定真有一个去漳州的机会,我阿姐正月时来信说有了身孕,我娘一直放心不下,我爹应该会让我去趟漳州,探望阿姐的。”
“哇!!!”
戚云福和居韧立马弹跳而起,一人抱住姚闻墨一只胳膊,使劲摇晃,脸上明晃晃印着“我也想去”四个大字,殷殷切切的。
居韧:“闻墨哥哥,到时候一定要带上我。”
戚云福抿嘴笑:“也要带上我。”
“行了你俩,我都看不下去了,肉麻得紧,特别是你居韧!”,牛逸心托着额,简直没眼看自己这两个损友,太丢人了。
居韧厚脸皮道:“你管我。”
戚云福:“略略~”
有这俩活宝在,想静下心看书是不能了。
幸而是也到了时辰,几人收拾一番便出发去河集,傍晚日头落下后,河道两旁悬挂在柳树上的灯笼陆续点亮,出来游玩的人群渐多,街集开始拥挤。
居韧身形灵活,很快抢到一个猜灯谜摊贩旁边的位置,他从背篓里把拆卸的长腿桌拼好支起来,上边铺一层布,将小木雕们一一摆放出来。
“姚闻墨!”,居韧唤了一声。
姚闻墨凑过去:“怎么了?”
居韧塞给他笔墨,笑嘻嘻道:“快帮我写一首诗,应我这木雕摊儿景的,字要写好看点啊。”
姚闻墨无奈地接过笔杆,思考片刻便落墨,给他写了一首诗出来,末了问道:“要署名吗?”
“不用。”,居韧摆摆手让他走。
姚闻墨侧身看戚云福:“蜻蜓,我们去那边猜灯谜吧。”
“好呀。”,戚云福应了声,凑近居韧耳朵与他嘀咕一阵。
居韧给了她一个“懂”的眼神。
戚云福这才高兴地拽着牛逸心和姚闻墨去猜灯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