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判断的,钟盈的目光四下逡巡,奇怪他们为什么能精准分辨出哪些是东岸过来凑热闹的,哪些来自西岸,不久前才恢复人形。
两者间的气味有着很微妙的差别。
但绝对不是“人”可以感觉到的。
……
有了这样的疑惑,钟盈又察觉到黑衣人身上气味驳杂,似乎两种味道都有。
抽丝剥茧,她注意到了一枚偶然暴露在空气中的,银白色的、纽扣大小的金属仪器。
钟盈认真地观察着它,一次次默记着它的样子。
黑衣人又追来了。
他们用力地粗暴地推开人群。
对普通人全然不在意。
果树仍不停地扭动震颤着。
将恢复人形却被追逐的,没恢复还怪模怪样的,普通凑热闹的,还有落单的黑衣人,分门别类地吐出去。
只在通道敞开时,能短暂见到一些外界的样子。
无数惊惶失措的“人”像被驱赶的羊群那样,下意识朝靠近树皮的地方奔逃。
但偶尔又因为黑衣人的举动,在慌乱中跑错方向,被对方抓住。
有的像陆明那样幸运,被送了出去,
有的则被带着弯钩的粗链条锁住,像垃圾那样丢到一张摊开的金属大网中。
将各样的“人”和人甩得熟练的果树难得卡壳,蠕动着有些犹豫。
这一犹豫,后面的黑衣人又靠近,古怪的大口径的枪,射出来一条条锁链,像科幻电影。
大概从坠机后,一切都变得不怎么正常。
钟盈耳边有人在快速说话,看似说了一长串,实际上没过几秒。
她终于分辨出这棵试图力挽狂澜的树,发出的是红发大婶的声音。
而它呼唤着她的名字,显然也还记得她。
“照理来说,我应该将你们分开,一个送往西岸,一个送往东岸。”红发大婶有些犹豫,“那个高小伙,明显已经洗去影响了,只要远离西岸就能慢慢恢复正常……”
“你看起来还有的熬,小卢米和你有着相同的情况,以前不是很确定,不过现在我们知道了,去帕利克山谷找一只猫头鹰,德高望重的老爷子会告诉你该怎么做。你该继续去西岸。”
“但你们又靠得太近,我很……”
破空声响起,钟盈快速地蹬着兔腿。
这次她格外用力,挣扎得格外剧烈,不怎么尖利的指甲在邻居的手上留下了一道道红痕,有的快速地肿了起来。
“我去西岸,他去东岸。麻烦了!”钟盈快速地回复着红发大婶,对着仍抓紧她不放的邻居低声吼着,“快放开我啊!他们追上来了!”
来不及了。
她感觉邻居莫名地僵了一瞬,喉结滚动。更浓郁的血腥气,出现在空气中。
而钟盈终于和他分开。
“婶子,你还在吗——”
她快速地朝后面一瞥,近距离看那条粗锁链,分外吓人,一股蓬勃的血雾飞溅在空气中,星星点点地落在深褐色的树皮上。
“一起去西岸。”
“走。”
兔子钟盈又被抓住了。
空气一阵扭曲,头晕目眩。
所有的色彩像被塞进了飞快转动的滚筒洗衣机,眼前的一切混乱繁杂,光怪陆离。
等恢复过来时,钟盈一眼注意到两个藏头露尾的黑衣人。
他们居然追上来了!
不,应该是雷大婶能力的缘故——
锁链将所有人连在一起,所以只能一起抛洒出去。
这是什么神奇的能力?
钟盈警惕地看着他们,而后才发现这次落下的地点,居然又是水底。
随着被制造出来的“真空”消散,铺天盖地的水汹涌落下,带着雷霆千钧的气势。
泼在身上,比井水还要冰冷。
将她的毛湿漉漉地糊成一团。
这会儿是头发了。
……
在钟盈没察觉的时候,她又从兔子变成了人。
暗处的巨大阴影游动了出来,幽绿色的覆盖着金色瓣膜的灯笼大眼,黢黑的像是吸收了所有光亮的鳞片。
“没错!就是它!”黑衣人兴奋地贪婪地看着游动靠近的怪物,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他张开嘴说话,没发出声音,只吐出了一连串气泡。
“咳,咳咳!”冷不丁,这个开口的黑衣人,呛了一大口水。
无处不在的水,将他们的黑衣彻底浸透,这些看起来正常的黑衣人,衣服之下居然完全不见人形,都是一些古怪的模样。
而此刻,他们的身形仍在快速地变化着,像在被强行融化擦除。
“找到你了。”
只剩下半张脸的,坚持得格外久一点的黑衣人,脸皮抽搐,露出古怪的,似乎别有意味的笑。
暗流一涌来,他们像泡沫一样消散了。
只剩下两截被挣脱的锁链和两套不祥的黑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