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清肚子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的渴望大过恐惧,她眼神慢慢变得坚定。“我要看看它长什么样。”
按理来说,孕期还不到一周,连坨肉都看不见,可是整个过程中医生半句话都没说。从钟心柔的角度只能勉强看到张思俭的脸,时间越久,他的表情就越难看,直到她躺得腰都酸了依然没有结束,半个小时早就过了。
她拽了拽张思俭的袖子,用眼神询问,然而他根本没理会,只是眼巴巴盯着电脑,脸色越来越灰。
大概知道结果一定不会好,钟心柔也已经放平心态做足准备了,可是在起身去看到时候她的心脏还是沉了一下。
电脑显示屏上密密麻麻的,钟心柔一开始还没看出来那是什么,直到她意识到这是她的子宫。
整个子宫挤满了拇指大的小肉球,每个肉球上褶皱横行,不时蠕动着,像一肚子的肉虫。
看见这场景就够恶心的了,更恶心的是,这东西现在就在她身体里。
她顿时头皮发麻。
医生也是有眼力见的,见状低声说:“我可以当没看见,也可以选择不留档。”她可没忘主任跟她说的是“听董事长夫人的”,言下之意,他们两个说什么不重要,即使“孩子”是怀在这个女孩的肚子里。
钟心柔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问了一句:“报告单在哪取?”语气平淡。
这反应让医生出乎意料,但不该问的她最好闭上嘴巴:“出门左拐有自助取单机。”
等他们出去之后,她旁边的护士才开口:“真邪乎。”
“你说胎儿?”
“我说这家人。万一是肿瘤呢,检查都不让检查。”
“你别乱说。”
“嗨,这有什么的,那女孩只有二十一岁啊,就……”她的话忽然卡在喉间,话锋一转:“算了,不说这个了,刚刚你那检查结果不好写吧?”
“废话。”
当然不好写,连第一项胎儿数目都不知道填什么。
……
李晟宁的确让几个高高大大的男人一直跟着他们,但和她设想的二十四小时三百六十度严加看管不同,他们并没有干涉她的去向。
坐在车上,她捏着报告单,总感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你说她就不怕我一个狠心又把它砸死吗?”
张思俭看她的表情有一丝丝难以言喻,因为凭他对她的了解,她绝对做得出来这种事。
“可能是因为砸不死吧。”
随口一说的一句话,一脱口他就意识到了不对,果然,再看钟心柔,表情同样惊恐。
“一个寄生虫一样的东西,本来就不是正常胎儿,用正常人能想到的方式当然没有用,有可能连药流都奈何不了它。”她脸上盖着一层麻木又空洞的面纱。
手掌轻轻覆盖上肚皮,不细想还好,一想到那皮肉下面藏着无数肉虫,她就惊起一身鸡皮疙瘩,迅速把手弹开。
小时候在桃子里吃到虫子就是这种感觉,恨不得连带着自己一起捅死。
“话说手术也不一定非要在大医院做。”张思俭忽然开口。
或许因为直接影响的是自己,钟心柔比他更加悲观:“你以为我怀孕的时候没有想过去黑诊所吗?我都怀疑我的照片在所有医疗圈子里传开了,不然为什么连黑诊所的人都不愿意掺和这事。”
“那是因为你没有这方面的朋友。”
干黑诊所的朋友她的确没有。“你的意思是你有办法了?”
“百分之八十吧。那个朋友我认识很多年了,之前他刚出来困难的时候借给过他一点钱,也算帮他渡过了难关吧,印象里他学的不是妇产科,就是不知道这手术他做不做得了。”
她对这方面不是很懂。“医学生毕业还能找不到工作?”
在开车的空隙中,张思俭转头望了她一眼,神情复杂。“我说的‘刚出来’是指出狱。”
钟心柔张开嘴,但说不出话。
“你能找点靠谱的人吗,万一我死在手术台上一切都白忙活了。”不是她不愿意相信张思俭,只是他说的话太让她匪夷所思。
好在这次他自己也觉得不妥。
“算了,我再想办法吧。”
她仰起头,眼眶渗出绝望。还能有什么办法。“你问问他可不可以,我要试试。”
果然。张思俭搭着方向盘的手指颤了一下,钟心柔的侧脸出现在他余光里,他知道她就算绝望也只会让它随着一声叹息流走,现在她已经在思考后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