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一士兵接过钥匙,在落花啼面如死灰的表情下,“咔嚓”一声重重落锁。
眸底闪入几道影影绰绰的身形,遮住了渺茫的一缕天光。
抖了抖干涸的嘴唇,落花啼捂着脸,形同枯槁地抬眼望去。
一位华服宦官道,“带她去洗一洗,换身曲朝的服饰。”
“是。”那些宫女应道。
落花啼被人七手八脚提起来,拖出了死囚屋,她路过的地方蜿蜒出一条血淋淋的痕迹,宛如毒蛇滑行而过。
洗罢,穿好层层叠叠的曲朝长裙,脚底踩踏刀山留下的伤口也被细心上药包扎。
落花啼以为下一刻她会出现在断头台,不料被人抬到了热闹非凡的皇家宴会之中,以亡国公主的身份作为丑角,供人欣赏观看,践踏羞-辱。
“你叫什么名字?”曲朝皇帝曲远纣坐于上座,他睥睨落花啼,明知故问。
落花啼哑声道,“我叫落花啼,小字春还。”
话音未消,腰肢被人狠踹一脚。
宦官道,“放肆!你一介宫婢,竟敢在皇上面前自称‘我’?活腻了!”
落花啼一怔,掩盖不自然,愤恨道,“……奴婢,落花啼……”
这一回,座上的曲远纣展开笑靥,“妙极,识时务者为俊杰。朕看你,倒是个有意思的女子,不枉朕留你一命。”
落花啼跪下磕头,一声不吭。
她譬如一个破败娃娃,用双膝着地,跪行一圈,给在座的每一位曲朝的皇亲国戚斟酒,好像尊严颜面什么的在她这里不值一钱,更不值一提。
皇上,皇后,贵妃,妃……
还有,太子殿下。
落花啼借膝盖作腿脚移到曲探幽面前时,正欲端起酒壶为他倒酒,一只玉白的大手却夺过酒壶,兀自斟满。喉结滑动,一饮而尽。
落花啼目不转睛盯着曲探幽,黑眸无底。
曲探幽摆手,不太愿意看见落花啼这种苟且偷生的德行,冷冷道,“不必了,退下。”
何等倨傲的口气,何等目中无人的模样?
真真叫人恨之入骨。
“臣妾听说,落花国还未与曲朝作战之前,落花国王室曾来曲朝皇宫赴宴,共赏从孽海捞出的海中鲛珠。当时太子殿下年仅十二,一见六岁的落花啼,还兴致勃勃亲自取了‘春还’二字作为落花啼的小字呢。”一位嫔妃不知是有意无意,阴阳怪气道。
“ ‘崇梵僧,崇梵僧,秋归覆釜春不还,落花啼鸟纷纷乱,涧户山窗寂寂闲。’……‘春还’,倒也寓意颇佳,不乏妙涵。”坐于上首,身穿银白凤袍的皇后淡淡道。
曲远纣大笑,“哈哈哈哈,确有此事。探幽,你可还记得?因为水皇后和落花王后交情匪浅,所以你们二人自幼就定了婚约……后来落花啼主动退婚,闹得双方一度丢了面子,哼,还好不曾成亲,否则今时倒不好收场了。”
曲探幽面无表情,“儿臣不记得。”
他说完,无征无兆地扭头看来,阴恻恻笑着。一口森森白牙使他像极了嗜血的妖魔,要硬生生按住落花啼撕咬,嚼骨碎肉,吞吃进腹。
落花啼无意识地挣扎,红肿的额心爬满了密汗,汗水浸入受伤的皮肉,针扎般刺痛。
她捂着耳朵,费力地摇头,“滚!你滚……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我一定会让你痛不欲生。”
噩梦控制着脑海,形成摆脱不了的梦魇,落花啼周身发热,怎番挣扎也醒不过来。
一道挺拔的身影鬼魅似的坐在床沿,侧头凝睇着汗如雨下的落花啼,轻轻抬手为其拭掉虚汗。久吹夜风的手指像冰块一样让人发颤,发抖,迷恋又畏惧。
慢慢的,落花啼扭动的幅度变小,呼吸逐渐安谧。
那身影弯腰弓背,俯下头颅靠近落花啼的脸,两人鼻尖相撞,唇瓣摩擦,竟有诡异的形容不出的暧昧。
他道,“你总是这样,桀骜不驯,傲骨难改,一点不爱听话。”
“我该如何保住你呢。”
萧风扑怀,爽朗清冽,无声无息。
第二日,落花啼睡醒,头痛欲裂,转身一跟头掉下床摔了个四脚朝天。
她揉揉胳膊大腿,后知后觉发现中衣湿了一大片,心道,又他祖宗的做噩梦了,每次都梦见那杀千刀的曲探幽。
一整天的好心情都被晦气沾染了。
走到桌边,倒杯凉茶“咕嘟咕嘟”喝下,余光一扫,桌面上多了一只被掀起的茶盏,盏里的茶水剩了一半。
昨儿只有她和花辞树喝茶,不应该多了一杯啊。
甩甩头,说不定是自己夜里起来喝的,不足为怪。
连喝三杯茶,落花啼想起来许久不见的花-径深了,不知他在外游历,有没有找到能治疗他身上毒疮的药材。
花-径深曾经说,公主殿下,如果你再做噩梦,旦日起来把噩梦的内容写下,挖个坑埋入土地,就不会梦见恐怖的东西了。
落花啼想试一试,叫了店小二准备笔墨。
刚写了几个字,花辞树立在屋外敲了敲门,字字珠玑,“公主殿下,你交代的事情,我已连夜让人去办了,最晚明日正午便准备就绪,随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