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不是好奇这些的时候,季姰也意识到了自己同沈祛机这般情形很容易令人想到别处,可她又实在害怕,挪动不了一点。
都赖沈祛机非要捉弄她!
季姰气得牙痒痒,眼下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也闷闷出声:
“长老好。”
“小季不必客气。”桃吉真人见眼前二人没有一点分开的意思,终于觉得自己在此不太合适,咳了一声,悠悠道:
“你们先忙,小季有空可以来六方桃谷找我玩。”
季姰想死的心都有了,心道长老您这客套话可真是不刻意。
“多谢长老。”
桃吉真人没再说什么,坐着桃枝就消失无踪。
这回沈祛机没再犹豫半分,二话不说带着季姰回到瑶光院,落地那一刻就立即与季姰分开,似乎终于忍耐到极点。
季姰腿还有些发软,顺着石桌坐下缓了好一阵,实在没忍住对沈祛机翻了个白眼。
“大师兄,自食其果好玩吗?”
沈祛机没说话,抱剑抬头望着院中海棠树瞧了半晌,才瞧向季姰,面不改色道:
“若论因果,你应该去找朝绯玉。”
“为何?”
“她是符修,那符是她从前送我的。”
“推卸责任可不太光彩。”
沈祛机一哂,没回话。季姰目光落在他唇上的血点上,多少也不太自在,讪讪地移开视线。
空气一时静默,唯余风过海棠的簌簌之声。
季姰出神一阵,扭头瞧见树下的秋千,想到早晨那个疑问,没忍住问道:
“那个秋千是你做的?”
“嗯。”
“为何?”
季姰是真不太明白,她不认为沈祛机是什么贴心的人,更何况她二人本就不很对付,无非是被师尊安排在一处,不得不如此相处罢了。
何必做这多余功夫?
“你发烧那晚意识不清,说过想家。”
沈祛机没瞧她,也望着树下的秋千,“你说令尊推秋千推得不够高,再使劲些,我便知晓你家中应是有秋千。”
季姰默然,一时怔怔忘了回话。
她家里确实有秋千,那架秋千在院中的梨树下,是她幼时季宁川托镇上的木匠做的。
小时候她整日赖在秋千上不肯下来,季宁川除了在药铺里忙都在那陪她。后来她长大了愈发明白事理,便很少让季宁川推她,但她自得其乐,站在秋千上握着绳子,无需旁人推,自己使巧劲就能荡许多来回。
从到月微宫以来,季姰一直刻意淡忘过去,并非觉得不重要,而是诸般事宜在身,无暇触景生情,沉湎往昔。
“我想家,你便如此么?”
“确实与我不相干,”沈祛机当然知道季姰在想什么,“但心情与身体息息相关,如此若对你的身体恢复有所助益,我也算不负师尊所托。”
真是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季姰收回了自己也不想承认那微不可察的感动,不想同沈祛机就自己的过去进行探讨,干脆直接走过去坐在秋千上。
“有也没什么作用,我爹死了如今没人给我推秋千。”
季姰承认自己这试探有些得寸进尺,可是她实在是好奇沈祛机这种人容忍她的底线在哪儿。
她偷偷往旁边瞥了一眼,树下抱剑观花的身影纹丝不动,并未朝她走过来。
哼,果然是这样。
季姰没再纠结,正要起身站在秋千上,霎时秋千忽然摆动起来,还有愈飞愈高的架势。
她下意识握紧两旁的绳子,扭头朝一旁望去,就见沈祛机双指并拢,指尖亮着一道白光。
好嘛,忘了这里不是凡间了。
季姰有些雀跃地抬头,望着海棠那粉白的花枝离自己忽远忽近。
不知为何,方才因相家生起的几分惆怅,被桃吉真人撞见的尴尬,以及被沈祛机捉弄的愤懑全都忽地消散了。就好似心中雾蒙蒙的云翳顷刻散了个干净,一片澄明,唯有青山蜿蜒,碧波千里,长风直入,无所凭依,亦无所畏惧。
沈祛机并未注意她这诸多的心境变换,一边施着灵力,一边拿着本剑谱细看。直到季姰突兀地打了个喷嚏。
“啊啾!”
季姰心道不好,忙回头望去,就见沈祛机径直抬眸瞧向她,指尖白光灭了,摆动的秋千也顿时停在原地。
她讪笑,沈祛机也勾了勾嘴角,算得上标准的皮笑肉不笑。
弱者保命的下意识促使季姰从秋千上弹起来,二话不说跑进了屋子,不忘留下一串回音。
“大师兄今日麻烦你了我先休息了!”
沈祛机不语,院中海棠正盛,可他还是在其中隐约嗅到一缕栀子花的香气。
人明明已经走了。
半晌他似乎意识到什么,犹疑片刻,抬起袖子。
“……”
看来今日回去要抓紧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