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老师-Panaron
7.
他想,要从什么地方开始讲述脱轨的剧情。
没有遇到橘安奈前,玲王对于自己的定位都是旁观者,或者说开着上帝视角操控他人的游戏玩家。毕竟人生的剧本在这个国家已经从出生开始就被注定:政客的儿子会是政客,商人的儿子一定会是商人。
阶级已被固化,而他生来站在这个国度的金字塔里,完全没有必要去体会切实的辛苦和求而不得:喜欢的东西用钱就可以买下,有兴趣的人只要稍微露出一点身份就能博得另眼相待。御影玲王不屑于长时间使用姓带给他的便利,但也从不避讳自己真实名讳——先不说才华无法遮掩,就说他从小所被告诉的:御影家必然属于你,而你注定带领御影家走向下一个辉煌。
所以橘安奈在一开始并不特殊。那些兴趣,关照,说得直白一点不过都是他从指缝当中随意倾到下来的一点。多么有趣,只是倒下来不甚在意的善意就能改变一个女孩的人生轨迹,甚至说,让一颗蒙尘的珠宝褪去灰色的外衣,展露出内里的五光十色。
觥筹交错的宴会厅里挽住他胳膊,有着奶茶色头发的橘安奈礼貌、谦逊,御影玲王只需侧头,就能拼凑出她的轨迹:从最开始需要帮扶,到如今在这座名利场内游刃有余;在玲王的余光里,那些生意上的伙伴对她的称呼变成了“橘小姐”而不是“御影玲王的助理”。
把这一切容纳于眼底是极其富有成就感的:没有人可以拒绝在赌石当中赌出来一块精致典雅的翡翠,更甚至来说,没有人可以拒绝自己能够亲自打磨。橘安奈是他的第一块翡翠,所以意义非凡,所以他心怀宠爱,任由自己投入超乎寻常的关注。
他和她一起成长,去过夏日的海滩,爬过冬日的雪山;露营的夜晚对着做出来的野营食物大呼小叫;在天还没亮时叽叽喳喳爬到最高处观看会随着攀升镶嵌到鸟居里的日出。御影玲王看着相机里面的影子,灿烂的烟花之下,是比烟花更加璀璨的灵魂。
“不错吧,这个祭典。”橘安奈走到他身边,探头看镜头里的自己,“光线果然很差,下次再出来就准备一个补光灯吧。”
不需要补光灯,御影玲王那时鬼使神差吐出来一句话,然后又不得不在接下来手忙脚乱的为自己脱口而出的语言找补。橘安奈就看着他胡乱说话,烟花绽放在不远处,糊掉了一段又一段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天他表现得太过于滑稽,总之笑容就没有消失过——仿佛只要玲王开心,她自己就会感同身受。
我那天的开心是因为烟花吗?玲王想,明明不管多么有趣的烟花他都见过了,而且也没什么有趣的,所有烟花说到底其实都大差不差,那么我那天的开心究竟是来源于什么地方呢。
现在想来,不为烟花的美丽而快乐,不为那些绝景而感叹,从他隐隐看到比烟花更加璀璨的灵魂开始,设想当中“阿娜和玲王作为下属和上司带领御影家走向下一个辉煌”的剧情就在悄悄脱轨。
坐在卧室内的床上,摔在枕头旁边的手机嗡嗡作响,不用想,御影玲王自己完全笃定那一定会是橘安奈发过来的慰问消息。他习惯性够手机想要回应,却在半路把手悬停于空中:
啊、这个时候我应该生气吧,御影玲王想,便把手收回,不再投以关注。
他现在也不明白自己的情绪,要说是生气,却还是差上一点;若是说完全不在意,却又会在回忆起凪的话语时心烦意乱。这些情绪杂糅在一起没有把他的大脑掌控住,理智在其间顽强地添上了五六笔名为“不解”的笔画:阿娜,为什么要对于我隐瞒呢?
是因为在一开始我们的关系其实并不对等吗?又或是说他们之间确实像小说当中一样,因为试探的一步被打消掉,却又因为无法放弃所以相处变得僵硬吗?为什么那时会念念不忘呢,明明在设想里阿娜会毫不犹豫地变回以前的模样,他们依旧可以相敬如宾的走向那个携手合作、彼此信任的未来。
是因为所有人都并没有那么理智吗?这就是母亲在幼年所讲述的“人类的情感”?那么,我也是被情感所操控了吧,就是因为被操控了,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梦回到那天,在阿娜转身想要离开的那天伸出手,然后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