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信摩挲着手上的扳指,“她不为金石所动,但却是金石而来。八百两,不,一千两,你只管送去,就当是孝敬阿姐的。”
赵丰一头雾水,但孟信的命令他也不敢违逆,于是连夜带着这一千两黄金来到了太守府。
偏院里微弱的烛光从窗棂溢出,与霜月交相呼应。
此刻的宋虞正咬着毛笔,盯着竹简上的墨迹,被逼着习字。没错,这个时代的字,她并不认识,但是和隶书颇有些相像,她学起来倒也不是很困难。自从魏蓁发现她不认识绢帛上的名字后,便开始监督她习字。
已经写了一个时辰,宋虞实在是学不动了,她开始没话找话,“你说,这样做真地能凑齐一万石粮吗?”
魏蓁拿着竹简坐在灯下翻看,手边是黑乎乎的汤药,“要想从世家手中明抢,自然是行不通。但若是以征发正卒为借口,将他们最为看重的世家子弟抓走,他们绞尽脑汁也会保全这些纨绔。”
宋虞用毛笔的一头撑着下巴,“我知道,你是想让我抓了这些世家子弟,好让他们拿钱粮来赎人。但为何今日还要让我演戏,咬死不放人呢?”
漆案上的烛火跳跃,将宋虞的墨迹照得像鬼画符。
“这些世家在羡城横行惯了,便是太守也要让他们三分,若不果断坚决,只会让他们有恃无恐。只有让他们真地相信这些世族子弟有生命之危,他们才会乖乖交钱。只是这样一来,他们定然会记恨上阿虞。”魏蓁微微蹙眉,不自觉将手中的竹简握紧。
征发正卒名正言顺,又有太守支持,只要宋虞态度坚决,咬死不放人,他们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自然会暗中派人送钱粮,以贿赂宋虞。
“记不记恨的无所谓,只要能凑齐粮食就行。”宋虞忘了眼窗外漆黑的夜,“你说这么晚了,今夜还会有人来吗?”
魏蓁微微一笑,“放心,今晚阿虞就是想睡觉,也没有时间了。”
话音刚落,便有僮仆在外面禀报,“宋将军,府外有人求见。”
赵丰进来时,便看见早上宛若罗刹一般的宋虞像个孩童一般,别扭地拿着毛笔,歪歪扭扭地在竹简上写字。宋虞的手抖若筛糠,全然没了早上执剑时的沉稳。
而坐在宋虞旁边的姑娘瘦如弱柳,她轻声纠正着宋虞握笔的姿势,看起来倒比宋虞更加和蔼可亲一些。
两人抬头看见赵丰,眼中没有一点惊讶,仿佛是早就料到他会来一般。
宋虞故意板着脸,“你怎么来了?”
赵丰回想起白日的事情,腿不禁有些软,但他强撑着说道,“宋将军不要误会,我此行前来,是替我家大人传话的。”
魏蓁好整以暇地坐在案前,她轻声问道,“不知孟大人有何事需要交代?”
赵丰冲着两人谄媚地笑了笑,随即挥手,让身后的小厮把木箱打开,里面摆着明晃晃的黄金,不多不少,正是一千两。
“我家大人说了,这些全部都是孝敬宋将军的。”赵丰讨好地搓着手,对着后面的小厮厉声说道,“愣着干什么,赶紧抬进去啊。”
面上虽然不显,赵丰心里却十分忐忑,一想到宋虞白日坚决的言辞,她大概会拒绝这一箱黄金。他都已经在想怎么和孟信交代了,却听见宋虞干脆的声音,
“那多谢你家大人了。”
赵丰愣住了,就这样?宋虞竟然收下了?她不是应该义正言辞地决绝贿赂吗?赵丰还没回过神,宋虞补充道,
“今日天色已晚,恐不安全,明日你们便差人来接孟公子回府吧。”
宋虞实在是太好说话,赵丰错愕地一时忘了回话。
“愣着干嘛,快回去和你家大人报信啊。”听到宋虞的提醒,赵丰才回过神来,
“宋将军实在是明智,既如此,明早我便派人来接公子回府。”
说完,生怕宋虞反悔似的,立马就跑得不见人影了。
赵丰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后,宋虞终于绷不住了,她丢掉毛笔,起身向那一千两黄金走去,“卧槽,这孟府也太有钱了吧,我原本还想着要五百两黄金会不会太多,没想到出手就是一千两!”
宋虞围着那个装满黄金的木箱打转,活脱脱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魏蓁也笑,“这一千两对孟氏来说算不了什么,于我们而言,却是雪中送炭。”
翌日清晨,关押,准确来说是供世家子弟嬉游的别院府门缓缓打开,只见孟家的长公子完好无损的走了出来,旁边僮仆给他披上裘衣,脸看着似乎比两日前又圆润了。蹲在外面盯着别院的世家仆从看见孟熙上了孟府的马车,瞬间沸腾起来。
“孟家公子怎么放出来了?”
“他不是被宋虞打断了腿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