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儿,待会儿中午主食咱们吃面包啊,我现烤的。”
从早上一到店里,柯一可就一直在和面包较劲。也不知道他在捣鼓什么,一会儿冥思苦想、一会儿抓耳挠腮,全然不受外界干扰。等他拿定主意之后就是一顿操作,和面、排气分割、造型、摆盘、送炉……都是亲力亲为。
眉毛斜挑入鬓,狭长的眼睛全神贯注,不带一丝杂质;质感的嘴唇时而屏气般抿住、时而又舒心地放开;挺立的鼻尖也挂上细密的汗珠;柔美的脸庞被坚毅之色,带出前所未有的英气。或许真应了周盈的那句话,“认真的男生最帅”,他现在专注的神情和他平时亦正亦邪的模样完全是天渊之别。
稍许的安静,只待面包出炉的那一刻。但失望总是随着新烤的面包一次次被盛出。
他们三人的早餐已经全是形状各异、口感不同的面包,现在连午餐也被限定。
“搞什么鬼?”林猗猗清冽的声音直言不讳。
“咳咳……”柯一可借着咳嗽找到了借口。
他拖长了腔调,“月姐总说菜品要不断推陈出新,咱们咖啡厅才能永葆活力。可是没有大量的实验,哪有经典的菜肴?像咱们经典的‘倾诉’面包,那也是我千百次实验后的杰作。这次我将自我革新,超越经典!”
林猗猗直接用离开的动作表示无视,周盈则是轻声问了句,“月姐也跟咱们一起吃面包吗?”
一送走梅如故,李静姿就来到刘澈的房门口。
敲门而入后李静姿直接道明来意,“刘医生,得跟你道个歉。”
“客气啥啊,没有啥需要道歉的。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吧。”刘澈站在书桌后随手整理着。
“其实应该是向你的好客人道歉。那天我客人来找我碰见小月从你这儿出去。之后聊起来,我说出小月是咖啡厅的老板娘。没想到她怀疑她老公在追求小月,就去了小月店里。见面之后阴差阳错的误会更大了,所以出言不逊。被误会成小三换谁都会不好受,更何况是小月。于情于理我应该向她道歉,先和你说一声儿,麻烦你帮我转告。改天你帮我安排一下,我当面致歉。”
“你先坐,喝杯茶。”刘澈走到在茶台前坐下,烧上水,然后温和地继续,“没关系的,我一定帮你把话带到,但我相信小月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好久没品你的茶艺了,谢谢啊。老规矩,我帮你收拾屋子吧。”李静姿也没推辞。
“不用不用,你就踏实坐着等会儿就好,总麻烦你不合适。”
“这么见外,那我走了?”
“哎,那麻烦你了。”刘澈见推辞不掉又换了话题,“刚才你说的事情,和你没多大关系吧。你说或者不说,我想你那位客人都会去小月店里一探究竟,误会只是迟早的事情。为何要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呢?”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虽不至于那么严重,但我的话确实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我不能欺骗自己的良心。”
李静姿说着话,娴熟地拿起抹布帮刘澈擦拭家具。
“女君子果然是坦坦荡荡,光明磊落啊。”
刘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静姿忙着手头的活儿没停,只笑着问道:“你是因为我帮你收拾屋子奉承我呢,还是因为你的好客人吹捧我。”
“只是实话实说,发自肺腑的赞叹。”
李静姿的问话让刘澈的回答显得局促,但她本人却已经感觉不到这些变化。她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被书桌上画板下面微微露出的一个小角——应该就是几天前在镜子后面微露端倪的那个小角——吸引了。
刚刚她进来前,刘澈应该是正在这里画画,桌面稍显凌乱。画板不在画板架上。旁边的一沓白纸,也不像平日里那样叠放整齐。画板下的那神秘一角,和旁边的纸白相衬略显暗黄,如群山之中伸出一角飞檐,勾起一片钟鼓梵音,又把不久前的回忆带了出来,逗得李静姿的好奇心蠢蠢欲动。
“李医生我那桌子太乱,我回头自己收拾吧!”
刘澈温和的声音惊慌了李静姿,让她脱口而出,“乱所以才收拾啊。怎么,有什么我不方便看的秘密吗?”
“不,不是……”刘澈抬手捋过额头,“是怕你辛苦。我桌上那画板你受累先帮我到收柜子里吧,今天不画了。哎,画板架坏了,快递估计要过几天才到。到时候估计还得麻烦李医生。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哦哦,好的。”李静姿这才缓过劲儿,“客气啥啊,不早说好了嘛,我有空时告诉你,请我吃个大餐。”
有了主人的允许,李静姿一边说着话就急切地先挪开画板,揭晓谜底。
是一张旧信笺。纸张已微微发黄,但被呵护的平整如新。
不是信,没有文字。
应该是画,有“两岸青山相对出”。整个画面,整个纸面,只有抵近且相对的两笔青山,除此再无点墨。
墨?不对,这不是墨,女生的常识让细心的李静姿分辨出,这是眉笔所画。那这也不是青山,而是眉?
是眉!“春山眉黛低”,确是眉如春山。虽只两划,但细品可见,和画的流畅神韵不同,这眉是许多笔叠上去的。
“远山横黛蘸秋波”,虽然这画仅有两道远山般的弯眉,但那一泓秋水已然涨出。
刘澈画的?一念及此,起自画眉郎张敞,两千多年爱恨情愁酿出的浪漫滋味,从一篇篇风花雪月中走出闺阁,款款而来。弥漫着“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的郎情妾意,也掺杂有“蛾眉淡了教谁画?瘦岩岩羞带石榴花”的疑怨自怜。
“这是你画的?”
……
雨还一直下着,湿透了世间的悲欢离合。
连绵的水珠涤清了空气中残留的些许腥味,只在已经泥泞的地面上堰出一连串儿小小的血色水泊,再决堤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