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见雪是被一阵争吵声吵醒的。
他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正在大声质问某个人为什么没保护好他,不用想也知道是他皇兄。
想到昏倒前的事,他就想重新倒回去,但鼻尖缠绕着一股散不去的血腥味,脸上也不太舒服,好像溅到的血液都还粘着,眼睛更是一闭就能看见梁启风那修罗在世一般的恐怖模样,只能强打着精神听他们吵架。
结果就听见梁启风冷冷地吐出了死个字:“他又没死。”
南见雪顿时气醒了大半。
他是没被刺客伤到,但差点被梁启风吓死好不好?!这人怎么有脸这么理直气壮的?!
和他说话的人显然也被气到了:“她现在是你妻子!”
梁启风闻言嗤笑了一声,凉凉道:“妻子?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女人,却还是下旨把她许配给我,现在还跟我说她是我的妻子?”
听见这句话,南见雪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梁启风不喜欢女人?还有这种好事?!
他立刻探着脑袋想再听一点八卦,就听见南瞻远说:“你那个心上人说不得早成亲了,你何必惦记。”
南见雪顿时发出一句极轻的轻叹,一脸“吃到瓜”了的表情,歪着脑袋想再听听梁启风和他心上人的事,但那两人的争吵却戛然而止,屋内一下陷入了寂静。
南见雪疑惑了一下,又挪着身子往前探了探脑袋,然后就对上了两双有些复杂的眼睛。
梁启风看见他,眉头就皱了起来。
站在他身旁的人表情要稍微好一点,但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无语:“你现在这是什么样子的?!”
听见他这么说,南见雪眉毛立刻竖了起来:“我怎么了?我刚从昏迷中醒来你就骂我!我明天就去跟母后告状!说皇兄欺负我!”
南瞻远嘴角一抽:“你有胆就顶着这张脸去。”
南见雪疑惑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好像还画了个妆!
他连忙从床上起来跑到镜子,就对上了一张脏得让人不忍直视的脸。
白色的妆粉和大红的口脂混着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被他抹过后全部混在一起,像一个可怖的面具般黏在他脸上。
原来刚刚的血腥味不是他的错觉。
南见雪连忙抬手用袖子蹭了一下脸,袖子上顿时乌糟一片,看得他崩溃加倍:“清浅!你怎么不帮我擦一下?!”
“是朕不让的。”南瞻远走过来,皱着眉训他,“堂堂一国公主,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像话吗?!”
“明明是你不懂欣赏,还怪到我头上!”南见雪反驳了一句,又冲守在外头的的清浅喊了一句,“清浅!我要沐浴!”
清浅闻声立刻跑进来,看了皇上一眼,见他没说什么,这才说道:“一直备着热水呢。”
南见雪连忙摆摆手示意她带路。
一进门,南见雪就先洗了把脸,将脸上的东西擦掉。
清浅便站在一旁,等他洗完脸开始帮他洗头发。
怕头发沾了血,她洗得很认真,反复过了几遍水,又抹了花油,确定头发上不会有血腥味了才去准备南见雪沐浴要用的东西。
结果刚拿了东西进来,就看见南见雪正在脱衣服。
清浅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去,轻声道:“奴婢就在门口守着。”
说完便推出去,带上了门。
随着衣服一件一件落到地上,南见雪的身体也暴露在空气中。
他的皮肤很白,身材纤细,远远扫到他背影很容易把他误认成女孩子,但面对面时绝不会看错。
南见雪低头看看自己一马平川的胸口,视线再往下移,忍不住叹了口气,跨进浴桶坐进去,整个人都泡进水里。
温热的水缓解了刺杀来的恐惧,让他整个人放松下来,脑子也清醒了些许。
他出生那会发生了什么他并不清楚,反正从有记忆以来,母妃就把他当女孩养着了,但他对自己的性别并没有认知问题,因为母妃一直跟他强调,说他是男孩子,平时在人前要注意,绝不能让人发现他的情况,不然会死。
八岁那年,母妃因病去世,临终前求到皇后娘娘面前,他便被皇后娘娘收到膝下养着了,他也一直很注意不暴露自己的性别。
只是幼时性别特征不算明显,他就算扮做女孩子也不违和,但随着年纪渐长,身体长开,他伪装的难度也变高了。个子身形能说是长得好,声音也可以练,但再怎么折腾,他的身体都不可能改变。
这么多年了,知道真相的只有一个清浅,他也打定主意,不会再让除她之外的第二个人知道了。
他及笄后有不少人提亲,当时父皇还在,也跟他提过这事,他怕暴露,就同母后撒娇说不嫁,母后疼他,便一直拖着。后来父皇驾崩,皇兄登基,他说不愿意,皇兄也不勉强他,他还以为可以一辈子这样呢。
想到母妃死前还在担心他身份会暴露的事,再想到那个便宜驸马,南见雪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整个人又往下沉了沉,半张脸都浸到水里去了。
他想泡久一些,最好泡到天亮,但想到皇兄还在等着,他只能简单洗完,起身换好衣服,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回了房间。
南瞻远正在跟梁启风说话,刚听见禀报说公主回来了,都没来得及放人,南见雪就走了进来。
看见她披头散发的模样,南瞻远忍不住皱眉:“你这……”
“我这也算在自己家,哪那么讲究,而且这也没什么。”南见雪在他对面坐下,看见他端着茶盏,便问道,“这是什么?”
“龙井,想喝?”南瞻远说着看了一眼眼旁的人。
“不喝,你也少喝点,晚上会睡不着的。”南见雪说着看向清浅,让她给自己烘干头发。
他声音比寻常女子要低一点,跟南瞻远说话时带着一股子骄纵劲,对着清浅时却是带着点笑,听上去很是温柔。
南瞻远看梁启风一眼,笑道:“怎么样,安乐是不是特别漂亮?”
梁启风便跟着他说的看了一眼。
虽然南瞻远刚刚说了南见雪两句,但南见雪其实穿得很严实,只是一头未干的长发披散着,看上去不大正式,却多了种宜室宜家的柔软。
卸去方才脸上那堆可怖的妆后,她本就清丽的脸庞在灯下显得越发好看。
眉似远山,眼含秋波,不笑时该是自带几份勾人的娇媚,可她鼻尖微微圆润,两颊还有点婴儿肥的余韵,便不显得媚了,反而多了些少女的娇憨感。
的确很漂亮。
是梁启风这样对女人没兴趣的断袖也觉得好看的漂亮。
看见他点头,南瞻远笑了:“安乐及笄至今,向她求亲的人不胜枚举,能娶到她,是你三生有幸。”
这回梁启风没有点头,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
南瞻远还想再说点什么,南见雪却已经出声打断他:“我们已经成亲了,你不用这么卖力推销!”
“说什么呢。”南瞻远笑着看向南见雪,“朕还不是怕他待你不好,小没良心。”
“你要真怕,就不该赐婚。”南见雪撇嘴,“而且你妹妹大婚之夜,你赖在新房和妹夫促膝长谈算怎么回事?皇嫂知道么?”
南瞻远挑眉:“怎么?这是怪朕耽误你们圆房了?那朕现在走?”
南见雪立刻道:“你走,你现在不走我看不起你!”
南瞻远顿时气笑了,站起身,说:“行,朕现在走,你们今晚就圆房,要是半年内你这肚子没点动静,你这长公主朕看也不必当了。”
南见雪:?
他立刻怂了,讨好地朝南瞻远笑了笑:“我错了,皇兄和驸马说的都是正事,耽误不得,你们慢慢说,仔细说,说到明日天亮都行,我先去睡了。”
他说着就要往床边跑,却被清浅叫住了:“公主,头发没干就睡要头疼的。”
南见雪只指了一下她手中的小炉,使了个眼色,清浅立刻明白过来,端着炉子跟着他回了床边。
然后就听见梁启风嗤笑了一声:“你这皇妹确实乖。”
阴阳怪气的。
南瞻远也笑,但他的笑就温和许多,只是话并不算好听:“你不喜欢安乐,那是喜欢安平?或者更喜欢安阳?”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南见雪仗着两人看不见自己,躲着偷偷笑。
母后有四个孩子,两个公主,大皇姐至今未选驸马,但在府中养了不少面首。四皇姐倒是有个驸马,只是她性子强势,将那个驸马训得服服帖帖的。
无论是哪个皇姐,都够梁启风喝一壶的。
但笑着笑着,南见雪就发现了不对劲。
听皇兄这意思,梁启风会娶他,是因为柿子要挑软的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