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人?被跪的还是人吗?或者跪人的,是人吗?
方相氏不是人?还是这些发旋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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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到落脚的桥洞。
下面有遮蔽,不少乞丐都聚在这里过夜,你就是在他们闲谈中听到了沈的事情。
在你的认识中,乞儿,流民,光为了活着已经要殚精竭虑,怎么有精力照顾别的。然而这些天你所见却并非如此。
有人抱怨某家老爷夫人看着光鲜亮丽,实则一个子也掏不出来,有人和另一片街的乞丐争位置,两手空空回来,有人为了抢桥洞里最避风的位置对峙,你几乎以为要打起来,然而两拨人盯着对方,在眼神中完成了交锋,他们甚至没有说话。
刚开始你什么也不懂,冒失闯进来想拥有一块地方睡觉,你以为可以互不打扰。
你的脚还没落下就感受到熟悉的刺痛,打量的目光。没有人扭过头直勾勾盯着,没有人转向你,没有人问你任何问题,没有人不在偷偷审视你。
不行?
你迟疑了,你天真地露出茫然和浅薄的警惕,无辜如雏鸟,你暴露了自己的无知,于是审视变成了评估。
在更进一步发生你所不能预见的事之前,一个老乞丐说话了,孩子,你过来,睡这儿。
嗯?嗯。
声音像环形的水波荡开,于是视线收回,沉默继续沉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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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在这里小住几日。
老乞丐没有问任何事,这让你准备的说辞没了用武之地。
和你想的不一样,没有人在意你担心的问题,但你还能感觉到排斥。你穿的像乞丐,用的像乞丐,睡在乞丐堆里。没有乞丐觉得你和他们一样,或者即将和他们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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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你们听说了吗,那个。
你不觉得关自己事,不过听这句话的人都明了地沉默。哪个?你想。
迟疑了一会,有人低低地说,就算南方来的,你们没看...对祂多恭敬。
说南边有灾,咱可知道,这么些天就没见过逃难来的,哪有灾成这样的,真有人信这说法?问话的人来劲了。现在都知道...是那边的来,来干什么?
这话讲得煽动,可算撬了话头,听的人嗡嗡一片。你虽加不进去,却一下子想到一个人。
南边来的,大人物,稳压世俗政权一头,不可说。你见过的老头道士随随便便能说出口,地上跑的人却只能用沉默代指。你以为祂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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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相氏,你在人生前十四年从没有听过的名词。
现在你已知道轩辕皇地祇服天命创国,?江分国土为上下天朝,各划十三小都分辖。神京在北,乃是神治上下天朝之都。
既有服,谨恪天命,降方相氏以佐,辅祭修德。
修德,你嗤。但在你的成长过程中确实没有这些身影。你迟迟意识到,你习以为常的生活,在天朝人眼里不过是化外之民的顽俗。梦都这个名义上管辖小虞山的地方的名义上的掌控者,方相氏沈,祂甚至不知道你们也存在着吧。
但祂的一举一动却依然决定了你们的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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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小心听过一阵,确信这里的方相氏就是沈以后便敛息去了祂府上。
沈确实活着,确实是两手两足的人。但是这让你不能接受。
你以为沈已死了!你以为他不会活下来!
七万九千四百三十条性命,没有做任何事的性命都死了,你的母亲,村人,连女津也只得投水。真正犯了错的人,真正该死的人,为什么!活着!
你也想过,为什么祚肉出错能酿成如此苦祸,这甚至能算错吗?倘若算,何至于此,倘若不算,又为什么非得如此?你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