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是办给活人看的,大家在乎的,更多的也许是这次吃席能不能回本。
自然,肯定是不能回本的。
“妈妈,大家都说这照片选得好,放心吧!”
“还有件事……”
接下来,梅芸芸说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打破了梅许来原本的计划。
腊月二十三,小年那天晚上出奇的冷。老大一家人围在桌前吃着送灶粑粑,烫着火锅。为此,破天荒的让老人上了桌,虽然并没有给予夹菜的权利。
饭桌上,老大接到棋牌室的电话,擦吧擦吧嘴拍拍屁股就出门去了。棋牌室就在马路对面那家超市旁边,面朝着马路有扇窗子,半夜飘起了雪花,在窗棂上积了厚厚一层。老大正在摸牌,连打三只四筒,紧接着又打出去两只四万,在摸到第三张四万时,他只觉得心头突突直跳,好像有人在他心脏里擂鼓。
算了,还是回去吧。他算了算账,今晚没输也没赢,正是收手的时候。出门时在窗户上抓了把雪擦擦黑黄的手指,缩着脖子冒着风雪回家去了。
“然后呢?”梅许来瞪大了眼睛,已经预知了结局。
“你外婆……摔倒了地上,在地上睡了一夜……”梅芸芸捂着脸哭着,“他们夫妻两个在楼上,哪能听得到楼下的动静,就这样在地上睡了一夜,她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又生了病,哪能受得住啊!”
“又……没送去医院?”
“你大舅谁都没说,要不是过年的时候,你外婆偷偷跟我说,这件事都没人知道!真狠的心啊!”
过年期间,他们一家子去老大家走亲戚,老人一个人坐在那间小屋的床边,挨着床头的桌子,歪着耳朵去听手机里播放的黄梅戏。
这是老人多年的爱好,为此大孙女专门买了个手机供老人打发时间。
可这一年,有一点不一样——老人吃不下零食,一直佝偻着腰,松垮的脸皮几乎贴到了桌面上。
老人血糖高,饿得快,孙子辈们每次见她总会买一大包的零嘴。开始梅许来以为其他人给老人吃过东西,这才不饿。
到了饭点,她盛了一大碗饭菜端过去时,老人依旧趴在桌子上。
吃完饭,她去收碗筷时,才发现那碗饭几乎没动,老人依旧趴在桌子上。
她坐在床边,扶起老人。老人说,我只怕活不了多久啦。
“你总是瞎说!”一松手,老人的身体就好像折叠过后的白纸,刷的一下又折叠起来。
当时,她并没有意识到不对劲。下午,她站在门口跟老人说:“外婆,我去打麻将啦!”
老人坐在暗擦擦的小屋角落里,冲着她点头:“去吧!”
这就是她跟老人的最后一面。
为什么……为什么那天没有坐在老人身边,陪着她说说话?为什么着急去打麻将?为什么……无数个为什么,冲击着她的大脑,让她这几日都无法入眠。
选择守夜,算赎罪吗?她不知道,但是在这最后的时刻,她希望可以再陪陪老人。
咚——
“什么声音?”梅许来从思绪里回到现实世界,恍然发现眼前一片模糊,原来早已蓄满了泪水。
顾不上擦,她冲到大门外,仔细听着动静,似乎有什么人在说话,隐隐切切,不甚清楚。迎面吹过来一阵风,夹杂着丝丝细雨,扑了她一脸的清凉。这稀稀拉拉的雨水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落下来。
“这大晚上的,是猫叫吧?”
“猫会有这么大动静吗?”
“也许是撞翻了谁家的花盆吧……赶紧回来吧,外面冷!”
此时已经凌晨两点半,除了这里灯火通明,四周黑得像世界都不存在似的,没有声音,没有人烟,没有任何东西。
月儿藏进了乌云山,
鸟儿睡进了树枝弯,
一颗又一棵的卷心菜,
真像满园的人头海,
咚——的一声入水去,
哗——的一声浮上来,
乖乖,井底观天不可取,只恨那井盖子被合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