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卷着紫藤花香掠过回廊,乔蔓牵着孙匡的小手,身后跟着蹦蹦跳跳的孙尚香和孙权,刚转过月洞门,便望见堂内暖黄的烛火。孙策玄色衣袍半笼在光影里,正俯身与吴夫人说话,案上摊开的舆图边缘,几枚青铜镇纸泛着冷光。
"这次我还想带着仲谋。"孙策忽然直起腰,烛火照亮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眼底跳动着兄长特有的期许,"他已满十五,该见见沙场风浪了。"话音未落,吴夫人鬓边的珍珠步摇轻轻晃动,她嘴角噙着笑点头,指尖却将帕子绞出细密的褶皱:"这些事你拿主意便好。孙家的儿郎,本就该在刀剑里闯出名堂。"
乔蔓跨进门槛的瞬间,孙策的目光正巧扫来。他伸手接过孙匡扑进怀里的力道,腕间的玉螭纹佩轻撞出清响:"来得正好,我正与阿母说我们明日启程攻打吴郡会稽的事了"
乔蔓身后知道错了的孙权喉结滚动,声音闷得发沉"长兄…"
“哼,这次我要带着你。别以为装鹌鹑就能躲过去——十五岁的雏鹰,该学怎么在箭雨里振翅了。"他故意说得狠厉。
吴夫人道:“听说那严白虎为人狡黠,王朗又颇有谋略……”话音落下,屋内一时陷入沉默,唯有烛火在案几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乔蔓挨着孙尚香坐下,思绪不禁飞远,想着王朗,莫不是和诸葛亮对骂,被骂死的那个厚颜无耻之徒?
网络上这个梗实在太火了
但或许只是同名的人也说不准
至于严白虎,她从未听闻过这个名字。但“白虎”二字,却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山林间的猛兽,威风凛凛,煞气腾腾。而这白虎,又莫名与眼前的孙策重叠起来。好像孙策的父亲孙坚也有个诨号叫“江东猛虎”虎父无犬子,孙策他周身散发的气势,何尝不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只等时机成熟,便要在江东大地掀起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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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元年的初夏,江口蒸腾着暑气,却压不住两万江东儿郎沸腾的热血。近百面“孙”字大旗如赤色云霞铺展天际,阳光穿透猩红绸缎,将粼粼江面染成流动的琥珀。雕花楼船破浪前行,船首青铜兽首衔着的铜铃震碎薄雾,与整齐划一的摇橹声应和,仿佛战鼓在天地间擂响前奏。
甲板上,年轻士卒们的笑声比蝉鸣更热烈。有人把玄铁甲的护心镜擦得锃亮,映出同伴挤眉弄眼的鬼脸;有人将弯刀抛向半空,在寒光乍现时稳稳接住,引来阵阵喝彩。几个胆大的踩着船舷边缘摇晃,吓得同袍们笑骂着拽住衣角:“当心栽进江里喂鱼!”吴侬软语的调笑中,不知谁突然吹起竹笛,清亮的曲调掠过船帆,瞬间点燃整片船队。
“朝辞富春渚,暮宿会稽山——”领头的士卒扯开嗓子高歌,青铜护甲随着动作碰撞出清脆声响。两百艘战船的甲板上,此起彼伏的和声冲破云层:“男儿执长戈,踏破九重天——”歌声中,几个少年将军解下腰间酒囊抛来抛去,溅出的酒水混着江风,甜丝丝地钻进每个人的喉咙。
成群的白鹭被声浪惊起,如雪浪翻涌着掠过船队上空。有人伸手去够低飞的羽翼,惊得白鹭扑棱棱升高,却又引得更多笑声炸开。
孙策立于主舰高台,玄色披风猎猎作响,望着甲板上翻跟头的士卒、比刀的汉子、追逐白鹭的少年,眼底映着朝阳与旌旗,嘴角扬起的弧度比吴钩弯刀更张扬。
孙策踏着青铜台阶疾步而下,玄色披风猎猎扫过雕花栏杆,惊起船舷栖息的鸥鸟。他跃上主舰甲板时,腰间玉佩撞出清越声响,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此战若胜,我孙策请大家痛饮三月!”
“好——!”欢呼声震得船帆鼓胀如雷。有人将酒囊抛向空中,二十几个士卒同时跃起争抢,落地时滚作一团笑闹;几个善射的将士张弓搭箭,箭矢破空惊散云雀,引得众人齐声喝彩。角落里,两个老兵将青铜盾牌扣在头上,模仿王朗严白虎军阵前龟缩的模样,滑稽动作惹得新兵笑倒一片,手中竹矛都握不稳。
“听说王朗老儿的胡须比城墙还厚!那严白虎就是一贼盗!”不知谁大喊一声,甲板顿时炸开锅。有人高举弯刀比划:“我这刀专削老贼胡须!”“不如我的枪头快!”另一个士卒踩着盾牌摇晃,“定要在他城门上刻‘孙’字!”吴侬软语的调笑中,不知谁又吹起竹笛,激昂的旋律里,数百人齐声高唱:“会稽城门开,美酒迎豪杰!踏碎千重浪,江东归孙家——”
孙策笑着接过抛来的酒囊,仰头饮尽时酒水顺着下颌滴落,在玄甲上溅起细碎银花。他突然跃上瞭望台,数百面“孙”字大旗在身后翻涌如赤色火海。
黄盖程普吕范等人也在旁边笑着
正所谓:
“战旗翻涌蔽长空,士卒欢歌意气雄。
笑闹声中筹壮志,誓将吴越入囊中。”
第二天晨雾未散,船队就已经到了会稽,孙策身披玄甲立于蒙冲战船之首,身后三万江东儿郎齐声高呼,声浪震碎江面薄雾。王朗早有准备,把固陵守得滴水不漏,城头的弩车泛着森冷的金属光泽,连每一块城砖缝隙都插着的箭只。赤色“孙”字大旗猎猎作响,与城头翻飞的“王”字旌旗遥遥对峙。少年将军数次猛攻不行,猛地抽出佩剑,剑锋直指城头:“王朗老儿!缩在龟壳里算什么英雄!”
回应他的是一声悠长的号角。王朗立于女墙之后,只露出鹰隼般的眼睛。他缓缓举起令旗,霎时间,千张硬弩同时发出嗡鸣,箭矢破空的尖啸撕破晨雾。江东军阵中响起此起彼伏的闷哼,盾牌手们死死顶住如雨的箭簇,木屑与血花飞溅在潮湿的甲板上。
“擂鼓!继续推进!”孙策的怒吼混着战鼓轰鸣。战船劈开浊浪向前,王朗军的水军霎时万箭齐发,利箭破空,如乌云蔽日般压向江东船队。
江东士卒们高举盾牌,组成坚盾阵。箭矢如雨点般密集地射来,叮叮咚咚地撞击在盾牌上,木屑纷飞,惨叫声此起彼伏。尽管盾牌手们竭力抵挡,但仍有不少箭矢穿透缝隙,射中士卒,鲜血顺着盾牌边缘流下,染红了甲板。
孙策眼神如鹰,紧握佩剑,高声喊道:“弓弩手还击!”江东军的弓弩手迅速张弓搭箭,箭雨朝着王朗的战船射去。然而,王朗的楼船高大坚固,江东军的箭矢大多只能射在船身,难以造成有效杀伤。
就在这时,王朗军的投石机轰然启动。巨大的石块被高高抛起,如陨石般裹挟着风声呼啸而下。“小心!”孙策大喊。但为时已晚,一艘江东战船被巨石直接命中,船体瞬间破裂,江水汹涌灌入,战船开始倾斜下沉。船上的士卒们惊慌失措,有的被石块砸中,当场丧命;有的落入水中,在波涛中拼命挣扎,却被漩涡迅速吞没,只留下一串串气泡。
程普突然指着城头大喊:“快看!”只见王朗军将火油呈扇形泼洒而来,江面瞬间燃起三丈高的火墙。江东战船慌忙转向,却有几艘躲闪不及,烈焰瞬间吞噬甲板,士卒们带着满身火苗跳入江水,挣扎几下便没了动静。
“不好!是火油!”程普大喊。火油如红色的瀑布般倾泻而下,沾到战船和士卒身上,瞬间燃起熊熊大火。江东战船顿时陷入一片火海,烈焰冲天,浓烟滚滚。士卒们被大火灼烧,发出凄厉的惨叫,有的跳入江水,却因火油漂浮在水面,依旧无法摆脱火焰的纠缠,在痛苦中被活活烧死。
孙策抹了把脸上飞溅的火星,玄甲被烤得发烫。他望着城头冷笑的王朗,剑锋在阳光下划出复仇的弧线:“传令下去,所有战船结成雁形阵!”
黄盖挥舞着铁鞭,在另一艘战船上大声指挥:“保持阵型,不要慌乱!”程普则率领丹阳锐卒,驾驶战船试图靠近王朗的楼船,进行近身肉搏。可王朗早有防备,待江东战船靠近,楼船上又泼下一波又一波滚烫的火油。
孙策望着眼前惨烈的景象,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他怒吼一声,亲自率领精锐战船,朝着王朗所在的主舰冲去。战船劈开重重火浪,孙策高举佩剑,大声喊道:“江东儿郎,随我杀!今日定要让王朗血债血偿!”
江东士卒们见主帅冲锋在前,士气大振,纷纷高呼着冲向敌船。当战船与王朗的楼船相接时,孙策纵身一跃,率先跳上敌船。他身形矫健,佩剑挥舞如电,瞬间斩杀数名敌兵。随后,江东士卒们如潮水般涌上,与王朗军展开了惨烈的近身肉搏。
刀光剑影中,鲜血飞溅。王朗军凭借楼船的高度和防御优势,顽强抵抗。孙策在敌阵中左冲右杀,尽管身上多处受伤,但越战越勇。黄盖、程普等人也率领部下奋力拼杀,试图突破王朗军的防线。然而,王朗的水军训练有素,防线固若金汤,江东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战斗持续了许久,双方伤亡惨重。江面漂浮着战船的残骸和士卒的尸体,江水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孙策看着久攻不下的局面,心中明白,今日想要取胜绝非易事。他无奈之下,只好下令鸣金收兵。
接下来,孙策多次发起与王朗攻击均败下阵来。
乔蔓看着运来的伤兵一波又一波,心里一下子就沉重起来,这些日子她几乎不眠不休地救治伤员,可新送来的伤兵永远比抬走的活人更多。
这一场仗比她经历的哪一场仗都更难打,整个营里都保持了沉重的气氛,孙策整天忙于排兵布阵,和程普他们开会,乔蔓治理伤兵。
乔蔓刚给伤员换完药,沾着血污的双手还在微微发颤。远处突然响起的鸣鼓声刺破死寂,她猛地抬头,看见军旗在狂风中猎猎翻卷——新一波攻势又开始了。
"乔医官!将军高热不退!"传令兵的嘶吼裹挟着寒气撞进医帐。药碗从她手中跌落,碎瓷片溅起的药汁在泥地上蜿蜒成暗红的溪流。乔蔓赶忙跑过去看。
营帐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与血腥气,只见孙策半倚在榻上,额间的汗巾早已浸透,苍白的脸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潮红。
因营中医官稀缺,乔蔓连日奔走救治士卒,孙策总说自己能应付,那些深浅不一的伤口,全是他咬着牙自行包扎。此刻绷带下渗出的脓血混着草药,将染血的衣襟黏在溃烂的皮肉上。
孙策突然撑着案几起身,脚步虚浮却执意往帐外走。乔蔓慌忙扑过去,双臂张开拦在他身前:"你想干嘛?!"
"没听见鼓声?"孙策的嗓音沙哑如砂纸,染血的手指死死抠住腰间剑柄,连日的焦灼让他眼底布满血丝,"王朗的火船阵又压上来了,再不出击......"
"你都成这样了怎么去?!"乔蔓攥住他冰凉的手腕,触到皮下凸起的嶙峋骨节,"伤口都开始化脓,高热烧得你说胡话!"她突然扯开他的衣襟,露出那处因胡乱包扎而红肿溃烂的伤口,"这就是你说的'自己能行'?!"
"小小高热而已,这又算什么!"孙策猛地甩开她的手,却因眩晕撞得立柱摇晃,铜灯里的火苗随之剧烈跳动,"当年我…”
"你看看自己,连站都站不稳,又如何骑在马上,站在船头?"乔蔓双臂如铁钳般抵住孙策胸膛,感受到他剧烈起伏的心跳混着灼人热气。
孙策突然挥开她的手,"将士们正在江心与敌血拼!"沙哑的嘶吼震得帐顶簌簌落灰,"没了主帅的战旗,那些泡在冰水里七昼夜的弟兄,拿什么守住最后一口气?!那些愿意跟我出生入死的弟兄那什么信任我?!我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弟兄?!"
“难道非要你不可吗?打一场仗,整个孙氏就非得你不可吗?!主帅从来就不应该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你若倒下,江东才是真正没了主心骨!”
乔蔓看一时间震慑住了他,放轻了声音“让仲谋去,好不好?他也是孙家少主,一样的”她继续道“你不是要锻炼他吗?让他去,不会出什么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