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定藏好它”
乔蔓正要抬脚往城西赶,忽听得远处传来周瑜清朗的呼唤声:“瀼瀼!”孙翊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整个人像被钉在原地,牙齿死死咬住下唇。乔蔓当机立断,一把将他推进旁边垂花门后,低声警告:“躲好别动!”
她强作镇定地转身,只见周瑜手持折扇,步伐优雅地走来,银铃声随着他的靠近愈发清晰。“方才在琴室寻你,却不见人影,可是有要紧事?”
乔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干笑着答道:“不过是想起还有些农务未处理,今日就不学了吧……”
“学琴最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前日教你的泛音技法,可曾领悟?”周瑜微微皱眉
“公瑾别生气,我只是…”乔蔓示弱道“我知道学琴不该半途而废,可……可这次真的不能耽搁。”说着说着,乔蔓歉疚之意更显,“你罚我吧,只要别……别不让我学琴就好。”
周瑜望着乔蔓低垂的脑袋,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扇骨上的云纹:"既然现在这么忙,应该换一个时间学。"他的声音褪去了几分清冷,带着不易察觉的无奈。
见乔蔓仍像霜打的茄子般蔫着,他抬手将滑落的碎发别到她耳后,语气不自觉放柔:"待你忙完这阵,我再空出整日功夫教你。"折扇轻敲她发顶,"只是到时候若再偷懒,可没这么容易饶过你。"
“好好好”
待周瑜的身影消失在回廊转角,乔蔓腿一软,她真的好怕周瑜生气。孙翊面色惨白地出来,额头上全是冷汗:“差点就……”
两人穿过九曲回廊,从孙翊房内拿出琴来,避开巡逻的侍卫,七拐八绕来到城北一处不起眼的小院。青瓦白墙爬满薜荔,门楣上褪色的“鸣弦居”匾额在风中轻轻摇晃。
推开斑驳的木门,一股陈年桐油混着檀木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内光线昏暗,只靠几盏油灯照明,墙上挂满形态各异的古琴,琴弦在微风中轻颤。角落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伏案雕琢琴身,听见响动,抬头时金丝眼镜滑到鼻尖:“稀客啊,乔医官今日怎么有空……”
话未说完,乔蔓已小心翼翼取出焦尾琴,铺展开锦缎。
孙翊紧张地攥着衣角,喉结上下滚动:“老、老先生,这琴还能修好吗?”
老者没应声,转身从檀木匣里取出放大镜,对着裂缝一寸寸查看。良久,他才直起腰,长舒一口气:“万幸,琴身主体未损,只是面板开裂、琴弦尽断。”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不过修补焦尾琴非同小可,需得用百年老桐木,再以古法髹漆……”
“这么麻烦?”孙翊抓了抓乱发,急得原地打转,道“不如重新再做一把?”
“音色肯定不一样,公瑾一听就听出来了。而且焦尾琴制作更麻烦——需得百年老桐木经雷劈火烧,取其焦而不毁的残段,再由制琴圣手以七十二道工序雕琢。”
“那、那现在怎么办?”他声音发颤,“要是修琴的时间拖得太久,公瑾兄迟早发现琴不见了……”孙翊道“而且城西木匠出远门了。我记起来了!公瑾兄说过,焦尾琴的木料要经九蒸九晒,寻常木头根本……”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突然死死钉住街角。
乔蔓顺着他视线望去,只见几个兵卒正搬运破损的战船残板,深褐色的木纹在阳光下泛着油亮光泽——竟是极为难得的乌木,虽与桐木质地不同,却胜在坚韧耐腐。
乔蔓道“那是战船的料!偷拿要被军法处置的!”
“不偷也是被长兄骂,偷也被骂,还不如…”
“你别犯傻,偷战船材料是公事!你长兄也保不住你,此事总归还是得让你长兄知晓”
“那…那…乔医官你帮我去说吧。我长兄对你很亲近,你又做了这么多事,不如你去帮我给我长兄去说,我等他气消了在出现在他面前。”
“你是他亲兄弟”
孙翊一边摇着头一边向后躲“涉及到公瑾兄的事儿,那就不一定了”
乔蔓望着孙翊近乎哀求的眼神。她轻叹一声:"罢了,你即刻回房换身干净衣衫,躲去后园的藏书阁,没有我的口信,半步都不许出来。"
雕花木门轻晃,乔蔓探进半张脸时,孙策正用匕首削着竹简边缘,木屑簌簌落在摊开的军图上。孙权捧着文书立在一旁。
“瀼瀼你怎么来了?”孙策手中动作顿住,刀刃擦着指尖划出细响,眼底却漾开笑意。狼毫笔搁在笔洗边缘,晕开半池墨色。
“没事儿,你们是在谈事情吗?继续谈吧,我不打扰你们”乔蔓自发的走到一边为孙策研墨
"瞧着书房灯亮着,想着伯符许是又忘了歇乏。"她利落地走到书案侧,青瓷砚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手腕轻转间,墨锭已在砚池里磨出细腻的涟漪。
"雨前龙井,泡第三遍最是回甘。"乔蔓掀开竹编茶篓,指尖捏起茶饼时露出半截缠在腕间的红绳。紫砂壶嘴腾起白雾,她将茶盏推到孙策手边,压低的手腕恰好露出内侧淡青色血管,"尝尝看,水温合不合适?"茶汤里沉浮的茶叶打着旋,映得她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
"仲谋也来一盏?这茶解乏最是管用。”
孙策目光如炬,灼灼地盯着乔蔓不自然的神态,喉间溢出低沉的疑问:"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她强作镇定地仰头,却不敢直视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啊?没怎么啊?"尾音不受控地发颤,"不过是想着伯符日夜操劳,过来尽些绵薄之力......"话未说完,便被自己干涩的嗓音呛得咳嗽起来。
孙策轻拍她后背,动作虽急却又克制着力道:“慢些,做什么这么慌乱。”
孙策叫孙权下去了。孙权离去后,木门吱呀轻阖。孙策缓步走近,指尖不轻不重地敲了敲乔蔓的肩膀,语气裹着江南春水般的温柔:“说罢,有什么事情?”
“啊?”乔蔓猛地抬头,撞进那双盛满星河的眼眸。孙策的目光像是能穿透他的慌乱,带着不容抗拒的笃定“你瞒不了我的,你肯定有事情。”
乔蔓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剑眉星目,喉头发紧得说不出话。"其实......是叔弼......"
孙策挑眉轻笑,指腹摩挲着她泛红的脸颊,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叔弼又闯了什么祸?瞧把你急得,连掩饰都不会了。"他后退半步倚着书案,玄色衣袍下露出腰间锋利的佩剑,"说吧,这次是烧了马厩,还是砸了酒窖?"虽是质问,眼中却满是纵容,仿佛早已习惯弟弟惹是生非。
“哪里犯得着你这么讨好我?”孙策忽然换了个姿势,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带着若有似无的气味。
“是…是”乔蔓抬眼快速看了一眼孙策“把公瑾的琴弄坏了”
“不过一把琴罢了。公瑾不会计较的。”孙策随意地挥了挥手。他弯腰拾起滚落的毛笔,沾墨时手腕微顿,又问道:“哪把琴?”
“是…是你送公瑾的那把…”乔蔓快速抬眼,却孙策面色一僵,笑容凝固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