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余知洱昨天晚上又生出了强烈的女装欲.望,但是周一早上五点多,他被一连串的闹钟强制叫起床之后,也的的确确没有了一丁点多余的心思。
他血压偏低,起床对他而言向来是一项极为艰巨的挑战,所以只要有条件他都不会让自己置于那种肢体僵硬、脑子眩晕的难受状况,就连他现在就职的生物制药公司,也选择的是上班时间较业内更晚、还有着弹性上班制度的公司,就是为了他起床时能够从容一些。
不过今天早上显然不行了。
余知洱坐在床沿,从鼻腔里长长地“嗯”了一声,脚尖点地,手指不自觉地在床单上摩梭了几下,才晃悠悠地站起身来。
来自新西兰Aventis公司的高层因为行程冲突,临时调整了视讯的时间,而考虑过两国时差配合着这个变动,只有周一早上六点最为合适。
这条信息是昨天晚上——或者说今天凌晨——余知洱回家后才看到秘书发来的,定在六点……他当时就苦笑了,他们倒是合适了,有没有考虑过自己啊。
不过也没办法,简单洗漱过后,在整体呈现淡雅浅绿色的房间里,余知洱打开桌子上的商务笔记本,旁边放了一杯刚泡好的黑咖啡提神。
会议准时开始,连线稳定。Aventis方面上线的是三位西方面孔的中年男性,高层商务团队,背景是开放式的现代办公室。对方穿着轻便,神色松弛。新西兰时间上午十点,是最适合进行谈判的黄金段。
这次的会议连线并非大团队参与,而是由两人代表集团出面——余知洱作为对接负责人主谈,而这条业务线的原负责人盛民莱则名义上是“内部协调人”参与旁听。盛民莱之所以也加入,当然不仅仅只是因为他曾经负责过Aventis公司早期的合作项目,具备一定的业务熟悉度,而是因为他不忿空降的余知洱从他手里抢走了这条业务线。
出于派系以及观念等等原因,盛民莱现在公司内部是个和余知洱长期存在明争暗斗关系的死对头。
会议初始,对方的首席商务官先寒暄几句,旋即迅速进入正题,语速偏快,夹杂着南太平洋式的拖音和跳跃性强的表达结构。
余知洱反应极快,回应几乎没有卡顿,条理清晰,哪怕是涉及法规细节或术语复杂的部分,也能准确应对,既不咄咄逼人,又不轻易让步。
他不刻意展示什么,但这种沉着与灵敏本身就足够显眼。镜头里,他的神情温和克制,始终保持一个恰当的微笑;镜头外,他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记录,始终不忘捕捉那些对方没明说但暗示出来的“边界”。
就在对方负责人提出关于新品定价的临时附加条款时,语气略显强硬,像是想以“我们调整你们也得配合”的姿态顺势加价,余知洱并未急着回应,而是略一沉吟,用英文简短回了句:“I understand where this is coming from,”,随后立刻切回中文,想与身侧的盛民莱交换下意见。
这是个过渡动作,常用于谈判中“暂停表达立场”的缓冲环节。
屏幕右下方的盛民莱靠在椅背上,嘴角泛起一丝轻松的笑意,语气却毫不轻松:“哟,我们家的花瓶今天记台词记得挺顺啊,”,他用的是中文,只说给余知洱听的。
“真好,”他又接了一句,语气似赞非赞,“贵人自有天助。我们这种普通人就只能靠熬夜和经验了。”
果然如此,余知洱心想,盛民莱在这里是一点忙也不会帮他的,他唇角略略一挑:“那一定很辛苦了,不过熬夜这种恶习,还是应该在大学图书馆里改掉的。”
盛民莱神色微变,还未开口,余知洱已经重新切换回英文,神色如常地接上对方的问题:“Apologies — just a note on internal alignment.”——仿佛刚刚并没有人嘲讽他,还顺势把盛民莱的话解释成了补充的意见。
虽然盛民莱摆出了要看他笑话的架势,不过余知洱提前的工作也做得足够充分,他思忖着用一套逻辑缜密的说辞回应了过去,稳稳地将原定利润区间收紧,逐步引导着对方退让,一番话落下,Aventis的首席商务官沉吟良久,最终点头接受。
视讯结束,几人客套地互道“期待合作”,对方画面中断。
咖啡早已凉透,余知洱的指节因为长时间紧绷而有些泛白。
他垂眸无声地呼出一口气:会议氛围虽然并不紧张,但英语与术语的轰炸让他的太阳穴隐隐作痛,不仅要迅速理解对方意图,还要在脑海里飞快斟酌用词回应,连片刻走神的余裕都没有。
在他离开会议前,耳机里传来盛民莱毫不掩饰的笑声:“你这套腔调用得越来越自然了,真看不出来是刚进公司一年不到的人。”
余知洱是等闲不把表情带到脸上的,面对着已经明牌要找茬的盛民莱,他也只是笑道:“这是我的工作嘛。”
“是是,”,盛民莱点点头,“不过你知道吧,这单当初其实本来归我的组——结果上头突然让你接手了。”
他说话的语气仿佛带着一点开玩笑的意味,但余知洱听得出,背后是真实的怨气和讽刺。
“但也没事,我挺乐意看到你表现的,”盛民莱顿了一下,又笑,“我们也该给像你这样从国外归来的精英多一点上升通道,特别是那些长得好看的,镜头一开,客户看了心情都变好了,是不是?”
他这句“上升通道”说得很轻,却锋利如刀。
余知洱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可清楚地记得半年前,刚进公司项目组那会儿,是谁故意隐瞒了合约里的关键条款,害得他在第一次谈判时全线溃败,事后还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盛民莱。
从那以后,余知洱便学会了不信任何所谓的前辈,也不再轻信那些“我们是一队的”言辞。
不过没必要在这种场合和盛民莱正面交锋。
下个月就是总部副总裁的职位竞选,最后人选肯定是在余知洱以及盛民莱之间确定,现在内部流程已经走了一半,结果虽还未明朗,但余知洱心里有一种近乎笃定的自信:就工作成果与业务数据而言,他远胜近一年来都没有大的实质成果的盛民莱。
空降归空降,但坐上来的人,也不是谁想扶就能扶上来的。
只要这场竞选落下帷幕,盛民莱就再没有资格与他说这类“上升通道”的话了。那时候,他们将不再属于一个层级,说话的资格,也不会再一样。
他垂下眼帘,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掩饰情绪,只淡淡说了句“一会儿还有点事要处理,我先下了。”
然后余知洱摘下耳机,长长吐出一口气,靠在椅背上,闭了闭酸胀的眼睛。
这时,他听见浴室方向传来哗哗水声——裴度川醒了。
他今天似乎没什么事,余知洱出来时看到裴度川正穿着浴袍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敷面膜,做他日常的皮肤护理。
他没睁眼,不过显然是听到了余知洱的脚步声,把外放着的音乐调大了一些,音乐是萨克斯版本的《The Girl from Ipanema》,节奏慵懒,音色清甜,带着微醺的南美海风味道。
“真悠闲啊,”,余知洱打趣道,用面包机烤了两片面包带到餐桌旁,就着已经凉掉的半杯咖啡作为了他的早餐。
“人嘛,就是要活得精致一些,”,裴度川非常讲究这种小资派头,余知洱吃的这种速食型的早餐他是从来不动的,一定要小酌着一杯红酒等方姨来现做一份新鲜的波兰式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