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宫的文书终究落到莫宫主肩上,楚尘染本想趁着这个机会,带君阎去瑶天藏书阁了解一下“常识”,让莫离拼命拦下,支吾道:“这样便很好。”
楚尘染为旧友默哀,总觉得他会被这狼崽子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晨光漫过朱雀宫鎏金檐角时,莫离正坐在君阎惯用的青玉案前批阅文书。混沌丝自袖口垂落,在卷宗间游走如笔,偶尔被朱砂墨渍染红几缕,便恼火地蜷成团去扯君阎袖摆——那人正倚着西窗翻看《四海志》,赤发未束,发梢扫过窗边垂落的混沌丝,惊得丝线缠成死结。
“孟章催问《四海志》补注进度。你近些时日先讲些布阵,我且理一理存疑的妖兽,过些时日再去。”君阎懒倚在西窗软榻,弑天箭残片被他炼成笔搁,正压着张洒金笺,他斜瞟一眼,漫不经心说道:“辞盈姐在北海赠了你个小岛,说是贺礼。”
“贺礼?”莫离笔尖一顿,疑惑道:“贺什么?”
"贺你我。"君阎笔尖轻挑,案上墨渍凝成只小雀,扑棱棱撞碎青鸟足环。
轻风卷起案头信笺,被日光掩盖的满天星轨皆映着同一段话——
玄冥/白皓/孟章亲启:
诸君安好,
吾心悦昭明,愿晨昏共度。
三界不必知,天地皆可证。
特此告知,勿念。
君曜离
朱笔跌落,莫离瞬移至案前,混沌丝绞住那截朱雀笔搁:“师尊何时……”
“昨日,趁你睡时。”君阎支着下巴笑看他一副傻样,颤抖的混沌丝正将“心悦”二字反复摩挲,像小乞丐初学写字时一遍一遍描摹他的字迹。“思来想去,觉得得给你个名分。”
莫离就着他依靠软榻的姿势扑倒了他,混沌丝突然疯长,将整座朱雀宫裹成茧。“我以为……师尊永远不说……” 少年宫主咬着他脖颈软肉,喉间滚着幼兽般的呜咽:“上回楚剑尊问何时喝喜酒,师尊还说……”
“还说朱雀宫不办俗礼。”君阎转身将人按进软榻,榻边堆着未批完的《四海志》,书页间夹满莫离偷偷塞的桃花,“但总得让某些人知晓——”他屈指弹向悬在梁间的传讯符,“省得白皓总问吾婚事,旁敲侧击,一天要问上十二个时辰。”
“正式的大婚我还未想好,要真筹备起,怕是要一两百年的时间。”他算着。
莫离突然攥住他指尖在唇边亲吻:“那日在无象,师尊说‘朝夕’便是……”
“便是晨起给我束发。”君阎捏诀化出木梳,将莫离乱蹭的灰发理顺,“午间批注你篡改的《鬼车卷》,傍晚去凡间收新出的话本——”
又是一声破空,朝阳枪的虚影破窗而来,将信纸钉在桌案上。
“三儿,白虎族的回信到了。”君阎指尖离火燎过信笺封印。莫离手一抖,混沌丝把帘子缝成了麻花辫:“白皓定要骂我拐带四圣……”
神纹信纸哗啦展开,白虎纹在虚空炸成烟花,炸出一行杀气腾腾的贺词:
“小朱雀终于肯认童养媳了?何时下聘?快喊昭明来我殿中搬礼!”
孟章的青龙须卷着十箱珠宝砸入院中:“朱雀纹请柬需嵌东海水玉,明日遣弟子来取。”
莫离抱着掷出无忧的君阎笑得发抖。混沌丝将漫天传讯符编成喜帐。君阎佯装不见,由着他在星轨盘上乱刻合籍时辰,直到楚尘染的无垢从虚空探出,挑走了鱼池底最旧的剑骸。
“莫夫人。”楚尘染晃着剑骸上深深浅浅的刻痕,“你家师尊在瑶池学宫授课时,可比这坦率多了。”
又冲君阎道:“老牛吃嫩草,臭不要脸。”
“我如今年岁可比莫三儿小。”君阎大大方方道,楚尘染送的双剑系着红绸,一剑刻“朝”,一剑铭“暮”,剑穗纠缠处悬着枚留影珠——珠内画着千年前人间初逢,小乞丐攥着君阎衣角啃酸梨,黑瞳亮过弑天时的星火。
“师尊说的朝夕……”莫离抵着君阎鼻尖呢喃,“可能续上千秋?”
朱雀宫忽然落雪。君阎将桌上的梅子酒用术法浇在院中桃树根,看新酿的琥珀色渗进年轮:“千秋不够。”他咬破莫离指尖,以血在他掌心勾画,“要续到星河流干,也辨不清你我魂火哪簇先燃尽。”
楚尘染看得牙酸,拎着鱼食去喂那群快要成精的肥鱼。“千年榆木都能开窍,你们这群什么时候也成个精瞧瞧?”
横渠书院的晨雾沾着墨香,莫离的混沌丝缠在戒尺上,将《弑天阵考》的“阵”字勾出金边。台下小仙们挤眉弄眼——君阎那方朱雀纹砚台,此刻正摆在莫离案头,砚池里还凝着未干的墨。
“莫宫主,弑天阵的阵枢当真是朱雀心头血?”青鸾族的小公主举着拓本,尾指悄悄指向窗外——君阎正抱着一摞古籍穿过回廊,赤发间沾着今晨莫离簪的桃枝。
莫离的戒尺啪地敲在砚台边:“阵枢在心,譬如朱砂入药。”混沌丝卷起砚中墨,在空中绘出阵图残纹,“尔等若有心研习……”
窗棂忽被叩响,惊起满堂抽气声。君阎的袖角扫落几瓣桃,怀里古籍最上头那本《四海风物志》,赫然夹着莫离晨起“不慎遗忘”的朱砂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