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瑶天星河暗了三度,君阎腕间朱砂镯裂开细纹。他蘸着梨花瓣碾成的墨,在星图批注间绘阵,金纹随笔锋游成北斗倒悬之象——正是弑天阵第七重变化。莫离枕在他膝上酣睡,混沌丝缠着师尊半截赤发,却未察觉发梢正燃着焚魂焰。
“三儿昨日问的《离火化形论》……”君阎指尖离火凝成雀鸟,扑棱棱飞向星轨深处,在紫微垣第三星的位置炸成金雾,恰好掩住他以阵斩向虚空的一剑。
玄冥傀线崩断的铮鸣混在更漏声里。莫离无意识蹭了蹭他掌心,混沌丝倏地绞碎飘落的傀线残渣。君阎凝视少年睡颜,将喉间翻涌的金血咽成轻笑:“傻三儿,师尊批的《安神诀》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够斩三成足矣。”玄冥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这是他们四圣特有的联系,天道无法窥探。“余下的傀儡气本君自会扮得像些。”他指尖凝出冰针,将未断的那截傀线重新缝入灵台,针脚竟与天道原先的傀儡纹分毫不差。
“多加小心。”君阎道,“孟章那边……我没有办法。”
“青龙傀线入体最早,怕是难斩。”玄冥道,“北澍无故大疫,亡了三城。天道想收人。”
“朱雀献祭已五千年,他的力量也快用完了。”君阎道,闷闷咳了一声,“我全盛太强,天道不会让我神魂俱全。白皓的傀线,得做苦肉计。”
莫离让他闷咳惊动,睁着一双朦胧睡眼看他,君阎掐断与玄冥的联系,揉着他的脸道:“无事。”
莫离又看了他一阵,瞧不出什么异样,他半梦半醒道:“师尊四日未眠,也该歇息了。”
混沌丝强硬抽走他手中的朱笔,将人拽进衾被,混沌本源自发温养着君阎灵脉,一如幼时君阎以魂力养他。
寝殿安静下来,只余两人的心跳声,莫离按住君阎手腕,一双灰眸凝视他的侧脸,混沌丝自发缠上床幔,隔绝任何窥视的目光。
“师尊,你心跳的好快。”莫离道,眼中再无睡意,混沌丝在君阎灵台上下探了三次,找不出半分异常。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不知从何寻起。
“旧伤罢了。不必担忧。”君阎半真半假道。莫离半信半疑,将混沌之力调整更为舒缓。
第二日,很难得的,君阎吃了半盏冷酒。
他自知酒量不好,平常多数时间是看楚尘染独酌,他仅闻一闻酒香,算是对饮。
可斩傀线时,为瞒过天道,他伤在神魂,多少有些难耐。昨日还有莫离的混沌本源,不算难熬。因此今日楚尘染带酒来时,他破天荒吃了半盏。
楚尘染见惯不惊,猜想着他又是哪处伤着不愿言明,哄骗着“这酒不烈”,灌了半坛酒下去。
莫离授课回时,君阎已埋首在书堆中,一双微红的丹凤眼迟缓地抬起,半响才反应过来,唤了声:“三儿。”
楚尘染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也喝了不少,不过比君阎好些,他对莫离说道:“你师父交给你了,我去西边厢房睡会。”
说罢便摇摇晃晃走进西边厢房,一头栽进床榻。
书房酒香味极浓,莫离都熏出三分醉意,他推开殿门,让酒味散出去。君阎默默看他,目光跟随着他的动作,左眼朱砂痣艳红,模样乖巧极了。
莫离心中忍不住生出几分妄念,走近君阎,替他将几缕碎发别至耳后,酒酣人醉,颜色更盛三分,醉意的鎏金瞳完整的印着他的身影。
莫离咽了口口水,半蹲道:“师尊醉了,我扶师尊去休息。”
君阎迷茫看他,又看了眼空掉的酒坛,闷闷不乐。
“要。”他低声道。
“师尊还要喝?”莫离问道。
君阎点头。莫离想起他上回宿醉的头痛,劝道:“饮酒伤身,今日师尊先去歇息。明日再唤楚剑尊来陪。”
君阎不答,眼眶却慢慢红了,水雾自鎏金瞳中升起,化为一汪泪困在眼里。莫离哪还敢不应,搬空了库房。
日光再偏三寸,君阎仍沉默吃着酒,他仪态极好,醉酒也是坐的端庄。莫离也陪着吃了几盏,白净的脸上都起来几分红晕。
“师尊今日怎么想吃酒?”莫离问道。
君阎皱眉,想了很久,惜字如金蹦出一个字:“痛。”
莫离警觉,混沌丝先封闭房间各处,继续问道:“何处伤着了?”
君阎却不再回答,放下酒盏,慢吞吞道:“困。”
等到了榻上,这醉鬼又不肯安生,翻来覆去,将一头赤发都翻的凌乱,他又道:“疼。”
莫离来回仔细查了他五遍,都没找出半点伤,他急道:“到底伤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