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荒腐骨沼泽的毒瘴漫过莫离靴沿时,他听见身后枯枝断裂的轻响。君阎隐了神貌,黑发如墨,足尖点在浮萍上,毒水竟凝成冰莲托住身形。
“逆鳞在颚下七寸。”
师尊的传音混着腐叶簌簌声,莫离握剑的手一紧——三日前他翻开《四海魔物志》,鸣蛇篇的朱红批注明明写着“鳞逆生者,其瞳为枢”,此刻师尊却改了说辞。
腐水突然沸腾,七丈长的黑影破沼而出。鸣蛇金瞳映出莫离灰眸,逆鳞在蛇颚泛着蓝光,正是七寸要害。
混沌丝绞碎第一波鳞片时,莫离发现毒瘴在侵蚀灵力。鸣蛇的竖瞳随毒雾明灭,每当他剑锋触及逆鳞,蛇身便化作雾气消散——这妖物竟将真身藏在了瘴气里。
“东南巽位。”君阎的声音从榕树梢飘来,他正倚着树干批注古籍,指尖垂落的火星烧穿偷袭的毒藤,“三日前教你的离火阵,要摆到明年惊蛰?”
莫离咬牙掷出八面阵旗。纯白火焰腾起的刹那,他瞥见师尊笔尖一顿,《鸣蛇卷》上“瞳为枢”三字被朱砂划去,新添的“雾中鳞”墨迹未干。
鸣蛇真身被离火逼出时,额间逆鳞已转为猩红。莫离的混沌丝缠上蛇身,却见那畜生金瞳闪过诡光——毒瘴里浮现出雪浦月咳血的幻影。
剑锋迟滞的瞬息,蛇尾裹着毒刺劈面袭来。莫离正要硬接,腰间无忧剑突然自鸣出鞘。剑光如流星贯日,却不是来自他的掌心。
“叮!”
君阎的笔杆钉穿蛇颚逆鳞,离火自笔尖墨痕燃遍蛇身。他仍保持着批注的姿势,古籍悬在毒瘴中纤尘不染:“三百岁还要师尊救,羞不羞?”
莫离劈开最后一丝毒雾,剑尖挑着妖丹冷笑:“师尊改批注的毛病,倒是三百年如一日。”
君阎淡定道:“为师早说了,此书有些错误。”
篝火舔舐妖丹时,君阎将重批的《鸣蛇卷》抛给徒弟。莫离看着“雾幻瞳,鳞实心”的新批注,忽然嗅到焦香——师尊竟用离火烤着毒沼里的鬼脸菇。
“北荒瘴气孕的菇子,祛疤有奇效。”君阎漫不经心挑出烤菇,离火精准灼去毒性,“你背上那道混沌反噬的疤……”
莫离耳尖泛红,混沌丝猛地扑灭篝火:“弟子去探路!”
神君轻笑,将剩下的毒菇串成坠子系在树梢上。沼泽深处传来莫离斩碎藤妖的声响,他抚过古籍间烧灼的批注残痕,低叹随夜雾消散:“总得让你先捅些娄子……”
晨光穿透毒瘴时,莫离剑尖挑着新得的蛇蜕归来。君阎倚在榕树下阖目养神,脚边古籍摊开着最新批注:
“凡战鸣蛇而见幻者,当焚其尾鳞三寸——留给你下回试手。”
朱砂未干的字迹旁,赫然是他昨夜被幻象所惑时的剑招破绽图。
青冥镇的槐花开到第三茬时,君阎在客栈二楼推开了雕花木窗。
墨发被山风吹得凌乱,他垂眸望着巷口持剑的徒弟——莫离正与卖糖人的老妪对峙,无忧剑在鞘中发出细微铮鸣。晨雾里飘着甜腻的桂花香,老妪竹签上插着的却不是糖人,而是七具风干的猫尸。
“客官要糖么?”老妪咧嘴笑时,槐花从她眼眶簌簌掉落。
莫离剑未出鞘,混沌丝已缠上对方脚踝:“魇魔食梦,何故扮作凡人?”
“自然是为了引你入梦。”老妪突然化作漫天飞蛾,整条长街的商铺同时翻起血色灯笼,“好香的混沌气息……”
君阎的朱批小册从三楼飘落,正巧盖在莫离眉心。
“戌时三刻,东南巽位。”朱砂字迹在雾中灼灼生辉,正是君阎昨夜批注的《魇魔篇》。莫离旋身斩碎扑来的血灯笼,瞥见批注旁画着的小像——朱雀剑尖挑着盏青灯,灯油竟是槐花蜜。
腐臭的蜜香突然浓烈。
莫离剑锋点地,混沌丝刺入青石板缝隙,拽出条黏腻的猩红长舌。藏在井底的魇魔真身暴怒跃起,额间十八只复眼映出万千幻象——
病榻上的君阎咳着血推开药碗,朱雀宫在火海中坍塌,楚尘染的剑横在他颈间……
“屏息。”
清冷嗓音破开幻雾,赤色身影踏着火莲自屋檐落下。君阎两指捏碎复眼核心,动作优雅得像在批注古籍:“批卷第三十二条,魇魔瞳术需破其……”
“破其第三、第九、十三目构成的三角阵。”莫离的混沌丝绞碎最后三只复眼,“师尊,我背下来了。”
魇魔在尖啸中化作槐花灰烬,君阎袖中飞出张符纸,将残魂封进糖人竹签:“回横渠插在楚尘染床头,省得他总抱怨睡不安稳。”
暮色将沉未沉时,莫离的剑锋卡在呲铁的第三根獠牙间。
妖兽腥臭的吐息喷在他后颈,利爪距咽喉仅余三寸。他瞥见师尊墨发垂落的虚影映在岩壁上——君阎倚着枯树批注古籍,连眼皮都没抬。
“左颈逆鳞。”清冷嗓音混着书页翻动声传来。
莫离旋身避过致命爪击,无忧剑擦着呲铁鳞甲逆挑而上。剑锋触到鳞片倒生的瞬间,妖兽突然僵直,暗红妖核自喉间凸起。
“现在!”
混沌丝裹着离火刺入妖核,爆开的血雾沾了莫离一身,君阎的朱批恰好写完最后一行:“呲铁畏雷火,然其妖核遇火即爆,慎用。”
北荒冰原的朔风卷起莫发,君阎挥去单衣上雪化的积水,指腹摩挲着《四海魔物志》残页上的霜痕:“雪魈畏火,善控风雪。鳞甲缝隙三寸有冰核,击之可破——三儿,这次你来布阵。”
莫离握着无忧剑的指节泛白,剑鞘上混沌丝如活物游走。他记得师尊批注此页时,朱砂在“冰核”二字旁画了朵离火花,此刻那抹赤红正烙在他识海里。
“师尊不压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