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颔首示意赵明呈上匣中的人头:“现将石兄弟完璧归赵,周首领,我们可以谈正事了吗?”
周啸川双目圆瞪,喘着粗气,怒到极点竟掷出手中的酒盏,直直朝着杨么的脑门袭来:“放肆!”
杨么身体未动,只是略一偏头避过,酒盏击中后面侍立的小厮,砸了个头破血流,惨叫连连。
“这可是临行前,杨将军特地向潭洲城守将徐茂实求来的,若周首领觉得诚意不够,我家将军定将您其他挂在城门上的兄弟也讨来,还望周首领恕罪。”
这哪是赔罪?分明是在嘲笑他周啸川无能!
赵明一幅小媳妇模样劝架,越说周啸川越恼火,但是手中空空如也,他单手举起地上的酒坛向赵明扔去,骂道:“你这厮又是什么玩意儿,竟敢在这插话?”
书生吓得跌倒在地,竟也恰好躲过去了,酒盏击中“翻江龙”的手下,熟悉的惨叫声再次响起。
杨么忍不住笑出了声,见周啸川恼怒转头,假装严肃地回答了他的谩骂:“这位是我的军师,读书人,不懂江湖规矩,还请周首领见谅。”
“见谅?”周啸川拔出腰间的大刀,劈头盖脸向书生挥去,包裹着刀鞘的红布随之扬起,细看竟是半幅染血的官服补子:“你们这对狗男女去地府里见谅吧!”
电光火石之间,杨么掏出藏在怀里的压衣刀,挡在赵明面前格挡,刀剑碰撞,火光四射,仅是一个回合,压衣刀薄薄的刀身,在交锋处已有裂痕。
见状杨么立刻脱手,以教坊舞姬都要羡慕的柔软骨骼跪地,向后倾倒,堪堪避过刀锋,又朝着赵明喝令:“推!”
病秧子竟瞬间心领神会,以杨么都意想不到的力气,双掌反击其背部。
杨么借力弹起,用双脚绞住周啸川挥空的胳膊,大刀应声掉下,少女又如同灵巧的蜈蚣,双脚攀住其背部,摸出靴子里藏着的匕首,抵住“翻江龙”的脖子:“周首领,现在能好好谈了吗?”
等小厮们整理好帐篷,备上酒菜,三人好整以暇地坐在桌前,已经是一炷香后的事情了。
周啸川对“黎高岑主动献城”的故事敬谢不敏,“约法三章”更是嗤之以鼻:“妇人之仁。”
杨么耐着性子问道:“周首领有何高见?”
周啸川豪饮一大白,喉结滚动如巨蟒吞食,酒液顺着青筋暴起的脖颈滑落,与锁骨处的血痕汇合,似是纹身上的海面下起了血雨,其人却浑然不觉,声若裂帛:
“要我放过潭洲城,条件有三。”
“其一,杀我兄弟的要以命偿命。我兄弟折在潭洲城多少,城里的狗官,按照官阶,自上而下,也要赔上相应的数目。”
杨么抱臂不语,既未答应,也未否定。
“其二,白日你队伍里哪个眼瞎的,胆敢朝我射箭,把他给我交出来!”
杨么正欲打个哈哈糊弄过去,赵明却抢先答道:“小人不才,本只是想虚晃一枪,骗过守城的官兵,好进城,若是周首领还在介怀,小生给您赔个不是了。”
“你……!”周啸川气急败坏,拍案而起,又欲拔刀,但条件反射地先看了杨么一眼:“这厮不会是你姘头吧?”
“不是”杨么漫不经心道:“但比姘头重要多了。”
她都无法想象过去一个人冲上去莽,没有狗头军师在旁边加油打气,摇旗助威,过的是什么样的苦日子了。
但是今天狗头军师怎么格外没有眼力见啊?
“翻江龙”正欲变脸,杨么用手玩弄着桌上的酒杯:“周首领,且把你的第三个条件也说出来听听嘛。”
同时,用另一只手轻点赵明的嘴唇,让他闭嘴。
赵明黑白分明的眸子像车轮般轱辘转,但到底是没再开口了。
周啸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暗沉的脸色兀地拨云见日。他满上酒杯,小眼睛死死地盯住杨么的脸,□□着握住桌上那支又白又纤细的手,柔声似诉衷肠:“幺妹,我--”
手的主人欲抽出而不能,赵明尴尬道:“周首领,你握的是我的手。”
周啸川讷讷放开,用了半响酝酿情绪,又邪笑,露出满口黄板牙:“前面那些不过是添头,若是你依了第三个要求,其他的都随你。”
“愿闻其详。”杨么的手又开始把玩起桌上的铜筷。
周啸川拿起酒杯,先自己抿了一口:“数年未见,幺妹真是出落得愈发水灵了”他将酒杯递给杨么:“若是你肯喝了这杯合卺酒,我们一笑泯恩仇,不,以后我什么事情都依……”
后来,赵明曾问过杨么,为何初入帐中,“翻江龙”各种轻慢,甚至刀刃相向,她都能冷静应对,最后却动了杀心。
杨么咬着草根,翻过身去:“想杀便杀了,要什么理由。”
回到这一刻,周啸川“你”字还未说完,杨么已以雷霆之势,将两根铜筷插入其眼中。
周啸川手脚并用反击,却只能在空气中毫无章法的挥舞着。“翻江龙”扭成了一条蛆,但两根铜筷却如同钉入蛇的七寸般,摆脱不得。
血滴和肉沫溅到杨么的脸上,宛如修罗一般的少女似是浑然未觉,只是用力推进,把深陷的眼眶搅和得稀烂,又猛地一把抽出,当作暗器,反手精准地收割了两名袭来的守卫。
黄色的脑浆混杂着血液留了一地,“翻江龙”周啸川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