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献鱼又听话地松了手,此刻她乖巧极了,惊惧极了,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看见谢应容将手慢慢伸到了她嘴边。
他的鱼尾的伤口已经愈合,银色的鳞片染了白,面庞在月色下显得出离圣洁,谢应容凑近了她,嗓音压低了,吐息之间带着蛊惑:
“鲛人之血价值千金,你要喝吗?”
周献鱼感觉自己仿佛被那双绿眼睛给吸了进去,流着冷汗,说不出半个“不”字,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我……”
他的嗓音不同之前的冰冷,含着一股惑人的天真引诱,像一株盛开的虞美人花:“这是鲛人之血,喝了便可得长生,你要喝吗?周献鱼。”
血……血怎么会有这种颜色?一层一层的,像是打翻了颜料的染缸。最先涌出来的却是白色,慢慢变成了红,血一滴接着一滴,慢慢凝成了一串珠,像一条从他身体里钻出来的红绳。
他的眸子暗沉沉的,像是某种野性难收的生物。周献鱼发觉不对时,已经失了神,控制不住地俯下身,嘴唇凑近了那目眩神迷的色彩,她想要喝一口,就一口而已……不会有什么的吧?
不,不对!她不能喝!
周献鱼凭借着顽强的毅力挣扎起身,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将神思唤了回来,视线硬生生从面前充满颓靡之色的画面中移开了。
谢应容受了伤,还要因为她一句“想要长生”便给她喝自己的血,他真是个大好鱼,但是这听上去也太凄惨。
她不能干出这么不人道的事情,她挣扎着捂住自己的嘴,咬住自己的手,欲哭无泪,拼命喊道:“谢应容!我好像,我好像控制不住我自己,怎么办啊?要不你打我两巴掌?有多狠打多狠!”
谢应容被她挣开之后动作紧绷了一瞬,显然他在某些方面高估了周献鱼,他十分怀疑,就算她“哇哇——”吐血了,也不会怪罪到其他人身上去,只会觉得自己怎么没有经常去锻炼身体,导致了吐血。
怎么会有一个人能这么爱哭,又这么傻……他方才升起的怒火,如今被她的反应一震之后,尽数消退而去,而接着,誓言反噬的力量便显露了出来。
谢应容感到喉咙一甜,一口血便喷了出来,滴滴答答地落在了二人交叠的裙摆与鱼尾之间。
因为谢应容没有动手,周献鱼只好“啪地——”给了自己几巴掌,在几声脆悦的耳光之后,她才终于从刚刚那副混混沌沌的禽兽模样清醒过来。
见他突然吐了血,她便以为是自己力气太大又害他受了伤,泪开始慢慢淌落,话语像打水漂一样连番滚出来:
“谢应容你痛不痛啊?对不起,对不起,我真是不对,你明明受了伤,我还一定要喝你的血。你要不骂我一顿吧?我心里还好受一些……还是不要打了,我怕疼。”
谢应容僵成了一团泥雕,怎么又跟他想的反应完全不一样?他抬起头,望着周献鱼那张满是泪痕的脸,终于忍不住出了声:“我不打你,你不要哭了。”
周献鱼擦干了泪,眼睛红红的,像哭红了的桃子,目光下移,仍是带着点方才的泣音:“真的没事吗?我虽然知道鲛人有自愈能力,但是你的手这看上去也太严重了。”
这副模样将谢应容看得寒毛都竖起来了,周献鱼见他不说话,又小心翼翼地看向那条白色的鱼尾:“尾巴呢,尾巴怎么样了?”
他被看得一缩,下意识将它藏到身后去了,冷笑一声:“假惺惺。”
“假猩猩?那是什么,你见过真猩猩吗?”周献鱼奇道。
谢应容被她噎住过很多次,但方才才因誓言吐了一次血,现下却没心情同她开玩笑,又瞧了她一眼,嗓音低了起来:“你们人类,最贪婪,最冷血,最狡诈,最觉得自己无辜。”
他说的都是事实,周献鱼很明白,很快顺着他的话点头承认:“我知道。”
“所以你最漂亮,最可爱,最心软,最厉害。”
谢应容目瞪口呆,她,她在说什么?这些话……怎么能就这么说了出来?
周献鱼鼻头红彤彤的,她这么一番毫无修饰,几近本能,轻飘飘的话,却不知在别人心里究竟掀起了一番怎样的惊涛骇浪。
夸人的是她,没脸没皮的也是她,但如今面色发烫,感到一阵羞耻的,是如今不知比她强大了多少倍的,原本该是海上一方霸主的——谢应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