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任打任罚。旁人去拉,被他挡开了。
‘时苒!你别发疯。’是时佩玲的声音。
‘妈!’万祺一个眼神,时佩玲带着不满,但仍然禁了声。
时苒终于打累了,停下了手。
时根荣的棺木,停在天井里。沉沉黑色,融在压抑的夜色中。时苒不敢走近,她怕极了,她怕走过去,这一切就成了真。她走得如八十岁腿脚不便的老妪,磨磨唧唧,趔趔趄趄,磕磕绊绊。
万祺紧跟在她身后,在伸手就能扶住她的地方。
时苒终于走到了棺木前,看到躺着的老人。他穿上了那件曾经给时苒看过的宝蓝色寿衣。天井上方一轮明月正好照在他的脸上,爷爷的神情仿如睡熟了。时苒多希望这时能传来一声震天的呼噜声,那一定是世上最美的音符。
时苒,就在万祺触手可及的地方晕倒了。
万祺慌张得如搁浅的座头鲸,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将她抱起,放在那张她回来就会睡的老藤椅上。握着她的手,等待她醒来。
时苒醒时,没有睁眼,脑子里是漫天恨意。她恨极了父母自以为是的家主作态。他们总是自作主张,意图为她做主,用‘自以为’三个字操控着她的人生。
她原本来得及的......
时苒的眼角流下两行泪水。那清澈的液体,却如硫酸一样,腐蚀了万祺的五脏六腑。
停棺三天。
第二天,出殡日。
瓦盆被时凌云重重摔在地上,破碎的瓦砾和泥土溅到了时苒的脚边。
起棺人一声喝,棺木起。抬棺人朝门外走去。
棺木上灵车。
时苒披着孝服,坐在卡车上,扶着灵柩。她脸色苍白,眼圈泛青,神情麻木。毫无疑问,她一夜未眠。万祺也守了她一夜。悔了一夜。
灵车上的人洒下漫天的‘落地钱’,希望逝者安魂,不迷路,找到那奈何桥,喝下那孟婆汤,欢欢喜喜转世投胎。
时苒却觉得碍眼。
殡仪馆的道别室里。
时根荣被安置在一口冰冷的玻璃棺里。时苒终于再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了她的爷爷。那张枯槁的脸,早已了无生气。她却看得目不转睛。
世上最爱她的人,一个都没了。
世上她最爱的人,也一个都没了。
她想竭力保持镇定,但内心的崩溃无法控制,开始一点一滴侵蚀她的意志。时苒心头那无尽的悲伤终于爆发出来。她的情绪早已失控,整个世界彷佛在那一刻彻底坍塌。泪似黄河决堤,泛滥成灾。她觉得满脑子的钉子扎下来,疼得她几近晕厥。
众亲人围绕着玻璃棺走两圈,再看几眼,真情假意地呼唤几声,一个人就被毫无眷恋地推进了焚化炉。几十分钟后,从此一个人的肉身彻底消失在了这个凉薄的花花世界。只留下冷漠的现实和活着的人的良心。
时凌云看着几近崩溃的时苒,轻描淡写说了句,‘快八十岁的人了,可以了,不用难过。’回应他的只有时苒砸在地面的颗颗泪珠。
万祺看着时苒,心疼得难以复加。他深知老爷子对时苒的意义,那是从小到大陪伴她抚养她,给了她最多耐心和关爱的老人。是他也比不上的人。
他知道爷爷的离世对时苒的打击有多大,而她可能永远无法释怀。她的孝心未尽,爷爷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她甚至没有机会,在他闭眼前再看他一眼。
而他,居然是帮凶。